我生在京城,但并非每个生在天子脚下的孩子都是幸运的。
这座城池里有万人之上的帝王,有只手遮天的权臣,有富甲一方的巨贾,也有居无定所,靠乞讨为生的难民。我的母亲即是难民中的一员,而我的父亲,从始至终不知姓名。
用母亲的话说,我出生于苦难,是她的苦难,也是我的苦难。
被卖到裴家的时候,我三岁,刚学会记事和走路,印象里最深刻的是母亲跪伏在地,手中紧紧握住一个灰色的钱袋,冲裴府的管家磕头。
我幼时的记忆大多模糊,唯有这一幕记忆犹新,甚至那天风吹树叶掀起的弧度都一清二楚,因此我不怪她。
我记得她眼里有泪,我记得她恳求管家宽容待我,我记得她所有的不舍,如此无奈之举,只是为了让我们都可以活下去。
活着,才最不容易。
那时城里日日有驱逐难民的官兵,故我再没有见过母亲。
后来,那个将我从母亲手上买走的裴府管家成了我的师父,他教我读书写字,也授我武功心法,算是我的贵人。
五岁那年,我第一次见到芜菁,她比我还大一岁,但瘦瘦小小的一个人,缩在师父身后,带点怯,我便觉得自己该护着她。
师父对我说:“从今以后你们就是搭档,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芜菁话很少,平日里多是我在说,她在听,我们相处的算是不错。
后来我从别人口中知道她来自儋州,儋州那场饥荒举国震惊,师父曾私底下告诉我,缺粮时的儋州说是人间地狱也不为过,食人都是常事,我便更心疼芜菁,常把家主赏的糕点留给她。
说起来,芜菁于我,如同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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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珬自来到京城,也快有一年光景,但平日里裴复太忙,裴思锦又常不在京,她竟一次也没好好游览过京城风景,实为一大憾事。
裴思锦总记挂着这件事,但又有所顾虑。
裴复不止一次话里有话的暗示她,在府里不管她怎么带着裴珬胡闹,不闹出府就行,梅园就是最好的例子。裴思锦猜测,裴复是不大愿意裴珬离开裴府的,至于原因,很有猜度的价值。
因此这次外出裴思锦没有事先知会裴复,甚至故意带着裴珬走了后门出府,为了让裴复知道,却又不那么快知道。
裴思锦心里这点打算裴珬自然猜不到,她只觉得思锦待自己极好,一路上问东问西,目不暇接。
京城里有两个大的集市,由所卖之物分南北,南市多是丹颐自产的丝织绸缎,玉石器皿,北市中则多是从北乜运来的人参鹿茸,以及一些北方才有的特色吃食。
南市至少半成以上都是裴家的店铺,在裴思锦眼里自然无趣的很,又因为北市离裴府更近,来回方便,她便带着裴珬去了北市。
一年多前息悯皇后薨毙,举国哀悼,城中禁红事,严重时,百姓甚至连笑也不敢多露,直到近来解除禁制,两市才算重新热闹起来。
正是一日之计,街市上百姓渐多,裴思锦拉住裴珬的手又紧了紧,害怕两人被人群冲散,裴珬便顺杆往上爬,偎在她身边,把人粘紧。
城中百姓皆不认得她们,只见年纪不大的两个女孩相伴游街,衣裳华美,面容姣好,身后却无小厮跟着,赏心悦目的同时,也不免投去担忧的目光。
京城是何处?高官富商遍地,好逸恶劳的公子哥不少,这般美好的两个玉人儿,若是被哪个恶霸看上欺凌了去,岂不可惜。
旁人想得多,裴家姐妹俩却完全没看进眼里。
裴珬年纪不大,胃口不小,看见什么都想尝一口,奈何又喜新厌旧,多是裴思锦买给她,她咬一口又还回去。这不刚买的酒酿圆子,她刚尝了一个就又把瓷碗送到裴思锦手上,裴思锦只能望着满怀吃食发愁。
“思锦,那里有冰糖葫芦!我还没见过那么大个的冰糖葫芦呢!”裴珬扯着她的袖子惊呼,眼里都在冒光。
这也怪不得裴珬,宜州偏南,山楂个小且酸,做法仿照北方,却没什么意思,草草浇上一层糖水了事。而北市的糖葫芦多是由北乜来,做法也讲究,将山楂切开,在其间穿插时令水果,很受京城里大家小姐们的喜欢。
此刻看见,便似寻见了宝物,裴珬没顾上裴思锦还在给她的酒酿圆子结账,就往卖糖葫芦的小哥那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