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宫，萧崇驾马冒雨直奔白王府。

一直在白王府门前支撑着竹竿等候的凌少寒听见了雨中马蹄的动静，摸索着撑起一把伞。

马蹄声停在雨中凌少寒跟前。

“王爷。”目覆黑布的凌少寒在等待，这天启乱后的第一次上朝所宣布的东西。

萧崇看了打伞等他归来的凌少寒，那双凌少寒的眼睛透露出了些许无助。

最终，萧崇什么都没说，把缰绳交给了走上前的藏暝，径直入府中。

“崇儿。”怒剑仙见到了萧崇的归来。

“大师父。”白王似乎没有太多的兴致交谈，越过了颜战天，

“嗯。”颜战天看着雨中那失落的背影，曾经那个就算失去双目也仍旧不屈不挠的少年，如今却多了几分萧瑟的气息。

其实颜战天也不难猜出萧崇的境况，一直往着那个目标努力，可最后皇帝竟然禅位给了他兰月王叔！龙封卷轴的方法下还有可能，如今却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他千辛百苦治好这眼睛又有何用。

天启的雨还在下，仿佛要洗刷一切罪恶，又像是在为忠臣良将痛哭。

明德二十三年，三月二十五，夜，有怪病疫传天启，活人成蛊，死尸复生。肆虐五日，后为钦天监与药王谷携手同破之。

历史便是如此，一句“同破之”三个轻飘飘的字，便交代了整个事件。

前大理寺卿沈希夺的府上，不少同僚上门吊唁。

因为之前并不知道皇帝是否驾崩，若是驾崩，便会进行国丧，举国素缟。

所以沈希夺的家属停丧了五日，直到明德帝重新露面，表明自己仍活着，沈府才开始着手处理沈希夺的后事。

还未进入门内，看衣着是大理寺的务常在谈论沈大人生前平日里的情况。

能获得那么多属下的尊敬沈大人平日里应该是对下属极好。

沐春风随着人流，一直走到灵堂前，被他带回的沈大人遗体，就停棺在当中。

他的妻儿披麻戴孝在火盆前烧着纸钱，沈夫人一边将纸钱放入火中一边在默默抽泣，他们的儿子也就五六岁的光景，或许还在懵懂的年纪，不知道平日里乐意将他举高高的父亲再也无法醒来。

沐春风接过一位手臂缠绕素缟的家丁递过来的三炷香。

待到前边的人吊唁结束后，在沈希夺的灵位面前，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敬上三炷香。

这时，一位头戴孝巾拄着拐杖，被家丁搀扶着的老妇人向沐春风走来。

“娘。”

“奶奶。”

沈夫人和孩子一同喊道。

“沈老夫人。”沐春风看到了那双眼哭了许久才会出现的血红，满眼都是悲伤，却面上依旧慈祥的老妇人，猜测行礼道。

“小公子面生得很。”沈老夫人点了点头，问道，“不知小公子是？”

“在下沐春风，乃沈大人的朋友。”沐春风轻声说道，“此番来天启，听闻沈大人的噩耗，无不叹息，故专门来吊唁沈大人。”

“小公子。”沈老夫人摇了摇头，“我儿年近不惑，来吊唁的都是朝中大臣或者是大理寺同僚，而小公子才二十出头的模样，是如何同我儿成为忘年交的。”

话音刚落，沈府的管家传来：“兰月侯府上，携挽联前来吊唁。”

“千秋忠烈，百世流芳。生当人杰，死作鬼雄。”

作为天启最炙手可热的兰月侯，亲笔题的一副挽联送来给沈府府上，皇家这套安抚英烈已经做得很到位了。

虽然人未到，可沈老夫人依旧拜谢陛下和兰月侯过后，起身命下人将挽联挂起，随后回到沐春风身边，说道：“听大理寺我儿的同僚说，我儿的躯体，是一位小公子送回来的。可否就是您？”

沐春风吸了吸鼻子，止住那就要冒出来的哭意，点头说道：“是我，老夫人，老夫人问我如何与沈大人相见如故，因为我们天启祸乱那一夜并肩战斗，是我送的沈大人最后一程。”

老夫人点了点头，唤来儿媳与孙子，道：“这便是替希夺装殓的那位公子，你们替老身谢谢他。”

“多谢公子。”

“使不得！使不得！”见沈夫人与小儿子就要跪下，沐春风连忙将他们扶起。

“是我没用，救不回来沈大人，本无颜来吊唁。”沐春风黯然说道，“愧对你们。”

“小公子，我儿身负职责，为国家，为天启尽忠，那是职责所在。”沈老夫人挺直身板，问向沐春风，“老身想知道，天启混乱那一夜，我儿勇否？”

“勇！”沐春风回答得掷地有声，“形势危急，沈大人不曾后退一步，战至最后一刻。陛下听闻此事，给沈大人追封了一等忠勇伯。”

“这么说，我爹爹很勇敢，很厉害咯。”小男孩扯着沐春风的衣服，脆生生地懵懂问道。

“嗯！”沐春风蹲下身子，“那天晚上，你爹最厉害了，一个人保护我们一群人。”

“我以后也要像我爹一样厉害。”沈家的小儿子有志向地说道，随后继续问沐春风，“那我爹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他。。。”沐春风不知该如何跟小孩子解释死亡。

此时沈希夺的妻子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天启的雨下了整整一夜，白王萧崇同样自皇宫出来之后，坐了一夜。

一夜雨后，天光破晓，天启迎来真正意义的好天气。

还未到惊蛰，所以此时的蚊虫还没敢开始放肆喧闹。

萧崇推开门，怒剑仙已在门外等候。

“崇儿。”那铁塔一般的汉子闷声问道。

“大师父，崇儿没事。”萧崇平静说道，只是双目布满血丝。

“需不需要师父陪你杀进皇宫问问你的父皇为何要这样做？”怒剑仙不喜欢说话，只愿意用手中的破军代替言辞。

白王轻轻摇头，道：“老七将几个手握重兵的将军收入麾下，企图营造进京勤王之象，可依旧被父皇化解。我们的手段都差父皇太多了。”

怒剑仙沉默，这并不是擅长一力破万法的他的强项。

“大师父请放心，崇儿已经将此事放下了。”萧崇平静说道，“既然改变不了，便坦然接受。”

怒剑仙听出来了隐约的不甘，努力了那么久的目标，怎么会舍得轻易放下。

随后说道：“既然崇儿已经放下，那大师父之后便不在天启逗留。”

被洛清阳释怀的一剑，将自己的剑意喝散放下，心中怒意已经积累到了一定的地步。

白王突然沉默了一下，随即说道：“都是崇儿不好，崇儿考虑不周，令大师父不自在了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