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用来待了那么两日,待的还蛮乐呵的。
只是那日,有那么一个人的到来,让他乐呵不起来了。
那人端端立在县衙门口,笑如春风,彬彬有礼地让人进来通传。
吴用正好出门遇着了,恨得牙关都在打颤,但他不得不毕恭毕敬地行礼,“宁王殿下,怎会……在此处?”
“吴督军不也在此处吗?”孟瑛礼貌颔首,语气也算得温和。
但是吴用就是听出了火药味。
见吴用僵在原地,孟瑛又笑着问道,“吴督军难不成要让本王在这里干站着不成?”
吴用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一时还拽了起来,“吴用也是客。”
孟瑛摇头失笑,“呵!吴督军原是客啊,是本王唐突了。”
他这“客”字咬得较重,吴用一时竟无法反驳,毕竟这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实在有些不服气,却束手无策!
直到白芷听到通传,匆忙跑到门口,就见他们两在那站着,吴用低着头,孟瑛则是一脸得意。
只有白芷看得出的得意。
许久不见孟瑛,白芷还微微有些惊讶,不同往日的消瘦,已经恢复了正常模样,长身玉立,头发也束得干净。
站在那儿就是一个气定神闲,贵不可言!
白芷还从未见他束发的模样,一时竟感慨得有些说不出话。
甚至不敢上前,当初要跑的是她,现在总不能……总不能舔着脸迎上去吧!
她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她躲在门边,直跺脚,怎么办呢?冲上去抱着他?还是假装什么也没想起来?
可那门背后的脑袋一探一探的,孟瑛怎么可能没有发现,他已经开始生气了。
又或是,她根本不想要自己来?
孟瑛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一个卓遥都够了,她还有个孟问荆,两个男的已经装不下了,面前还有个吴用。
他不知道是她真的胸怀宽广,还是心里根本没有他。
直到周礼出来,白芷才挤眉弄眼地让他去应付着。
而白芷呢,当然是跑回房间梳洗打扮啦!
手忙脚乱的叫来下人,因着平时她都将头发随便挽起,下人们也是临时找来帮忙的,服务对象是这个破县衙的官大人们,端茶送水,洒扫做饭,梳个漂亮的头她们也手生,一时急得头发都扯掉了好多根。
花云听她咋咋呼呼的,想着来看她发生了什么事。
白芷见人哭兮兮地喊道,“花云!快来帮帮我!”
花云被她逗笑了,顿时心有愧意,她将白芷按在凳子上,在镜中端详她的容貌,不禁眼眶一热,“记得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你一定是要抢我生意的人!”
花云利落地给她梳着头,感慨道,“现在嘛,你也老了那么几分。”
白芷啊的一声,“你可别打击我!一会儿我在男人面前没有自信,那可都怪你!”
“我可没打击你,我比你可老得更快,你瞧瞧我这眼角的皱纹,女人嘛,三十岁就老成这个样子,以后还可以做什么呢……”花云语气里都是感伤。
“三十岁?三十岁可以当官啊!我应该做得不算差了!就算不说我,你瞧瞧你,你都当爹了!”白芷笑她。
花云为了让李月不那么难过,让她有力量可以继续走下去,一直以孩子的爹自称,她在李月面前一遍又一遍的强调,李月的余生,她都会陪她走下去。
“可不只当爹!你现在还是土豆之神,持枪女将军!”
“女将军?谁封的?”
“我封的!老怕什么,打扮打扮照样光彩照人,许久不见你戴花,这可不好!你把花戴上,我封你一个簪花女将军!”
花云扑哧笑出了声,“簪花女将军?还……挺好听!”
“你看这胭脂一抹,是不是面色就红润了嘛!”白芷给自己扫着腮红,涂着口脂,嘎嘎满意,“可别跟自己过不去!我可有超强的化妆技术,别的地方可学不到,得空我教你,收你当关门弟子!”
又给自己描了个眉,勾了个小眼线,瞬间就眉清目秀,得意道,“怎么样?学不学?”
花云见她转过来的脸,微微一惊,“学!也不知道你画了什么,就是……好看多了!”
白芷得意,她以前可是勤学苦练过的。
白芷在窗台边摘了两朵鲜艳的茶花,一枝插在了花云头上,一支插在了自己头上,满意极了!
却还是……不敢去见孟瑛。
她越发忐忑,要是见了,第一句话怎么说呢?他会觉得自己老了吗?
想着想着又觉得好笑,竟有种少女怀春的忐忑。
孟瑛被周礼请进去了,却是如坐针毡,他迫切地想知道,在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后,白芷心里还容不容得下他,更何况,他还怀揣着好消息,一个巴不得立马就告诉她的好消息。
孟瑛对周礼道,“周公子,白姑娘的房间在何处?”
他直接问了,周礼还有些惊,这都等不得?有戏啊!
周礼巴不得把人给她送床上去,那以后谈事情,路子可就多了!
他憋着喜悦将人领到了白芷的房间门口,脚步都轻快起来,还贴心提醒了一句,“门应当没上锁。”
说完周礼就溜了,祝愿他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孟瑛也有些忐忑,怕她还是拒绝自己,可又完全克制不住自己这双手,哗地就把门推开了!
门一打开就她的脸,二人错愕地对上了视线。
白芷都结巴了,“我……王爷……怎么……怎么进来了……”
“夫人让飒兰好等。”孟瑛语气里有那么一丁点怨气,“你不想见我?”
“我……我没有!”白芷狡辩,“我这不是来……打扮一下嘛……”
不管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孟瑛的确被这话安慰到了,他抬眸看着她头上的山茶花,轻轻笑了,“夫人好看。”
白芷:“……”
这样真诚的赞美,白芷实在是顶不住啊!
她已经想扑上去了,扑进他的怀里乱蹭,像从前一样。
但她莫名想起花云刚才说她老了,这话真是让她如鲠在喉啊!她在喜欢的人面前,多少还是有那么点紧张的。
她带着忐忑退却了,就只是浅浅地嗯了一声。
孟瑛觉得她好像不是很开心,满脑子都在疯狂揣测着为什么。
她不想要他了?
若不是因为不爱,为何当初她能走得那么决绝?
如果她不曾离开,他倒也不会那么怀疑自己,但她一次又一次地选择了离开。
孟瑛急了,“飒兰给夫人带来了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白芷好奇问他。
孟瑛从袖中掏出一卷……圣旨?
他浅笑着问,“要接旨,还是你自己看?”
“我自己看!”白芷一把夺过了这圣旨,密密麻麻写着一大串字,但她只能看见几个字,顿时惊讶的合不拢嘴,不可置信的问,“我……当官了?”
孟瑛点头,“嗯!”
“关南道节度使是个什么官?”白芷一脸紧张。
“正三品大员,统管沧州,灵州,福原地的一应事务,统领军政大权,直属中央。”
“军政大权?”
“嗯,军政大权。”
白芷要晕了,“我我我,我女的,是特权吗?”
孟瑛笑着摇头,“不是,是自你以后,女子皆可为官。”
白芷的嘴真的合不拢,“那……那你怎么做到的?没有人反对?”
“当然有,许多人是反对的。但你有功绩,林大人和南阳侯在朝会上舌战群雄,将你的功绩一一列举,让反对之人哑口无言,心服口服。”
“什么功绩?丹宁现在这个模样,算功绩吗?他们会不会用这个攻击我?”白芷变得谨慎小心起来。
孟瑛微微皱眉,“谁敢拿这个攻击你,你放心好了,舅舅不会再为难你。丹宁平乱便是你不可抹去的功绩,且林大人将愉兰城和琼州四海万物集的功劳都归于你,这些实打实的功绩,他们自是没话讲。”
“只是他们怀疑……”
“怀疑什么?”
“官给大了。”
“是哦!我还没做过那么大的官……有点紧张……”白芷的心跳的的确有点快了。
“无妨,此次胜任节度使的一共六个人,除了林大人声望颇高,其他人都是名不见经传的人,没有世家门阀,都是从头开始,如此,夫人还有担忧吗?”
“那我可就不怕了!”白芷傻乐着,又忽然想起,“那我可以做官,翎姐姐是不是也可以做官啦?”
“当然,镇南王的爵位是由卓翎继承的,卓翎现在就是新一任镇南王。”
白芷听到的一瞬间虽然欣喜,但却冒出深深的疑问,“那卓遥去哪儿了?”
孟瑛长长叹了一口气,“他跑了,留书一封,说是要去云游四海。”
“啊??他是不是脑子有病……”说到一半,白芷又想通了,“嗯……是他那蠢脑子想得出来的,他应该是觉得要让翎姐姐承袭爵位吧……”
“飒兰也觉得是这般。”
白芷左思右想,又觉得不太对劲,“那阿谷呢?阿谷还没断奶呢?他走就走了,你让他把孩子还给我啊!”
孟瑛也摇头苦笑,“呃……书信上说,他会在合适时机给你送来。”
“神经啊他!”白芷气得跺脚,“谁云游四海还带个孩子!这不是折腾吗?”
“夫人别担心,他不至于蠢到伤害孩子,他应该只是躲起来,等翎儿的位置稳固些,再出现在别人面前。”
“又不是你的崽,你当然不担心咯……”白芷的确有些担忧了,如果她现在能找到卓遥,可不得骂死他!
孟瑛表情凝滞,“夫人说的什么话,虽然不是亲生,但夫人的孩子,飒兰一定当亲生的对待,白风他们飒兰也是这样做的。”
白芷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只哦了一声,开始想了杂七杂八的事情,包括当官,包括孩子,包括该怎么样面对孟瑛。
孟瑛只觉得她不开心了,他还记得她怨自己,将她和卓遥硬生生地分开了,现在也是因为这个事不开心吧。
但木已成舟,孟瑛只能做他现在能做到的,他小心翼翼的问,“夫人要试试朝服吗?飒兰让人赶制了几件样衣,看你喜欢哪一版,你是第一个女官,你可以决定以后女官的朝服。”
白芷注意力又被吸引过来了,直点着头,“好呀好呀!”
孟瑛唤来随行的下人,抬了一箱子的衣裳进屋,打开箱子的一瞬,白芷笑的呲出了大牙。
这面料手感,不愧是三品大官!
迫不及待的就想试新衣服了,孟瑛想为她宽衣,她自然而然的伸出了手,没有拒绝。
孟瑛霎时有些惊喜,但这惊喜没有持续多久,又被一点意外浇灭。
孟瑛给她试了好几件样式的官服,都小了。
他着实没想到,他能估错白芷的尺码,他明明都握过,在拿到着圣旨后,连夜找人赶制出了这几件衣裳,又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就是为了早些和她分享这人生中的大事。
他以为,万无一失。
她开心了,就会觉得他还有用,就会和他在一起。
可现在,所有的美好幻想都破灭了。
她身旁有那么多人,他爱过那么多人,又怎会容得下一个他呢。
孟瑛的情绪已经降到了低点,只低头乖乖的给他套上一件又一件的衣裳。
白芷倒是全是喜,她直言道,“这件也有点勒。”
“兴许是我长胖了,小蘑菇都长胖了,我们都长胖了,可我上次见肖扬,他怎么瘦了那么多……”
孟瑛一听他说肖扬,霎时心痛不已,她见过了肖扬,能准确地说出他比从前瘦了。
那就意味着她想起来了。
她都想起来,为何还不愿见自己,也没有来找过自己。
或是他真的已经不再重要,再也没办法挤进她的未来余生了?
试到最后一件衣裳,孟瑛在祈祷这一件能的样式能稍微宽松合身一些,不然他真的难以面对这样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