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飞也是因为喝酒误事抢了吕布的属下买的马,才被刘备责罚,让他去监狱冷静一二。
谁知张飞在里头待了不到七八天,就说他在监狱里头发现一位大才,非说此人说话好听,见识非凡。
刘备稍一调查却犯了难。
此人乃是黄巾贼,乃是反贼!
他虽居小沛,却还顶着徐州牧的官职,自然不想同这反贼多有瓜葛。
在他看来,反贼就是反贼,既然他食君之禄,最该做的事情,就是将所有遇到的大汉反贼一一打死。
在街上碰到就在街上打死,在茅房里遇到就在茅房里打死,这才是大汉忠臣应该做的事情。
而且黄巾贼惯会蛊惑人心,这等人岂能轻信?
思虑一二后,刘备决定亲自来看一看。
“二弟,你说此番翼德所言,是否有些夸大?”
“不好说,三弟为人向来耿直,却耿直的有些过不了头,加之又不似我熟读经书,被几句惊人之语哄骗到,也是难免的!”
“云长所言正是啊!”刘备叹了口气:“此前三弟丢了徐州,心中愧疚不已,便急着为我搜罗人才。有这份心意,为兄者已经十分欣慰。不过世间人杰,犹如皓月,岂是轻易可得?更别说那人乃是黄巾余孽,若只是个夸夸其谈之辈,定要先正国法,免得三弟继续被哄骗!”
关羽拱手道:“大哥说的极是!”
两人说完并行走入监牢,在狱卒的引路下,借助昏暗的烛光,走向关押重犯的死牢。
里头又黑暗又潮湿,走到拐角处,刘备却被一阵争执声止住脚步。
“不可能,绝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怎么不可能?”
“就是不可能!”
“什么事情都有可能!”
“怎么可能?眼下汉室倾颓,怎么会是土地的问题?”
“你懂个毛啊!当今天下,最重要的生产资料是何物?不正是土地,土地决定有什么东西能够用来分配,而大汉朝廷的律令制度,则是决定如何分配!”
“先生别扯怪异之词,什么生产资料,什么分配,这天下动乱,民不聊生,岂是土地导致的?绝无可能!”
“哎,就知道同你说不清!这么同你说吧,你别将朝廷看的这么威仪,朝廷看似维持稳定一统,看似设定郡县律令,实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将老百姓手头的钱,粮食,儿子组织起来。一切的一切,说到底都是为了收税收粮,朝廷大军无论对外还是对内,都是为了保证朝廷不被推翻。
甚至可以说,朝廷弄这么多的规章制度,选用这么多的官吏,征调这么多的军队,皆是为了保证朝廷能够维持下去,都是为了老百姓会乖乖的把钱粮交上去!而有了钱粮,一个朝廷才配叫朝廷!”
“还听不懂?”
“额嗯嗯,好像有点懂,却又不懂!”
牢房里的颜政长叹一声:“说到底,汉武帝时期朝廷能够收来钱粮,所以大汉能够南征北战。而眼下收不上来钱粮,所以朝廷一无是处。至于钱粮哪里去了,三儿你真的想不到?”
张三思索一会,惊讶道:“莫非先生是说,原本给朝廷的钱粮,都被其他人拿走了?”
“正是,这些人不是别人,正是地方豪强,世家大族!这些人有了钱粮,有自家的家丁,在朝廷强盛时,不敢造次,却能不断侵蚀土地,占据老百姓的田地。时间一久,良家子,自耕农越来越少,朝廷能收的税越来越少,而豪强大族却越来越强大。时至今日,已然是尾大不掉,故而天下群雄并起,汉室倾颓!”
张三点了点头,明白一些。
而转角处的刘备,却是呆呆站立在原地。
他从未站在如此角度,看待当前的问题。他虽懂得仁义,懂得民心,懂得他这等人只能行王道,可却从未听过有人,将天下问题说的如此透彻却又明了。
虽用词精短犀利,却不乏有大道理在其中。
他沉默的继续听着,不打算继续往前走。
“先生此言确实有道理,我细细琢磨了一番,发觉眼下所谓群雄,似乎都是出身非凡。像什么袁绍,袁术就不说了,便是公孙瓒,曹操等人,也是官宦世家出身,更别说刘荆州,还有刘益州了。可惜我大哥……嗯……先生,那照你这么说,群雄皆非白身,莫非不是世家大族出身,便难以立足成事吗?”
“非也!五百年必有王者兴,白身未必就不能出英雄,你方才说的那些人,我看只有曹操算是英雄,若真要论的话,剩下也就一个刘备,堪称英雄!”
颜政说完幽幽一叹:“当然,白手起家自然要艰辛百倍,然而乱世出英雄,时势造英雄,这年头这么乱,从底层杀出几个能人,也不是什么怪事…………”
隔着木栅栏,张三呆立住了。
拐角处的刘备,面色也格外凝重起来。
对于出身问题,刘备有切身之痛,没有基业的他一路走来,几乎要比那些世家子弟难上百倍。
好不容易有了徐州这块地盘,真正能掌控的不过两郡半的地盘,徐州地方豪强派系纷杂,有的人压根不买他的帐。
眼下徐州又被收留的吕布给袭取,十几年的辛苦付之东流。
刘备表面上不说,此刻内心却十分的迷茫和痛苦,甚至还有些悲观。
听闻这位黄巾贼认为自己为英雄,刘备不由在心中发问:“我这等人,真的能成就大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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