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音血脉”的装甲颜色褪成原本的铁灰色,损坏的右臂处露出一个大窟窿,电气系统不断冒着火光。周围尽是挥散不去的黑烟袅袅升起。迟明朗颓然坐在驾驶座上。
你很寂寞吧?
无意间,那个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那么,要怎么样分出胜负?到哪里才算结束?
迟明朗抱着双膝蜷缩起来。
赵义莫西亚这个人称“同盟首领”的男子,在迟明朗他的面前突然出现后,旋即逝去。
杀了他的人,就是迟明朗。
膝头微微抖了起来。受不了这种感觉,迟明朗不禁把脸埋在膝间。
迟明朗根本不想杀他的。只是为了在危急关头下活下来,他才不得不出手。可是,真的只能这样吗?赵义莫西亚教导迟明朗的战斗理念,要结束战争,只有杀光敌人吗?可是敌人也不会乖乖的等着迟明朗。难道就这么互相残杀,让血流成河尸骨如山,最后残存的一方就是胜利吗?
消灭了所有的敌人是吗?
哭了又哭,原以为泪水早已枯涸,紧闭的眼睑却又渗出新的泪水。
“可是可是!我不能不战斗啊要是不打倒他反倒会!”
迟明朗痛哭地喃喃着。这时,舱门响起用手拍打的声音。
“迟明朗,迟明朗!你还好吗?”
那是曦禾着急的喊叫声。她是担心自己吧。迟明朗抹走脸上的泪痕,从里面打开了舱门。
曦禾的脸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她跌跌撞撞地冲进来搂住迟明朗的肩膀,“明朗,你没事吧?回应我一下好吗?”
“嗯我没事。”迟明朗沉声说道。
曦禾松了一口气,眼里挤出泪水,笑道:“太好了!我还以为。”
看着曦禾这般失态,迟明朗任由她搂着自己。本来早已决定不再迷惘的。小蕾丝汀的父亲艾琳娜的眼泪在眼前燃烧的航天飞机它们紧紧揪着迟明朗的胸口,敦促着他。若是真心想要守护,就不该存在一丝犹豫是的,他本早就彻悟的现在却又一次陷进迷茫。
对着敌人应该犹豫还是不应该犹豫?但是赵义莫西亚告诉他的答案是不应该犹豫,当机立断,稍有差迟就会断送更多人的性命。所以,就要杀死一切与自己敌对的人吗?就像刚才这个男人赵义莫西亚,即使他一点也不可恨。以后还会有很多这样的对手,以及自己的幼年挚友单于瑾。
可是,他却遇见了那个人。赵义莫西亚那鲜明抢眼的个性和身影,至今仍在他的脑海里栩栩如生,而他的话,又让迟明朗陷入了迷思。
等待在战争尽头的,真的就只有这种结局吗?
迟明朗不如不觉地愈发弓起背,缩紧身子,这时他身后突然传来沙沙的声响。迟明朗连忙站来,逃也似的往“天音”的方向走去,一个爽朗的声音从后面叫住他。
“怎么?你终于肯出来透气啦?”
脚步声大剌剌的走近,曦禾也过来站在“天音”的巨型脚边,探了探迟明朗的脸。傍风将她那头金发吹上迟明朗的肩头。
“我还以为你要将自己禁闭在那架鬼东西的驾驶舱里呢!”
“才不呢,我没那么脆弱。”
现在他的心情比之前好多了,不过心底还会时不时涌出那股压抑感。
迟明朗和曦禾站在一起,靠着“天音”的大脚钢板。
“你好多地方实在太奇怪了。”
这时的曦禾口气又像以往那样随便了。迟明朗“咦?”了一声看着她的脸,她略有不快的继续说。
“之前还那么了不起的教训人,现在却被人削去了右臂”
“这东西还没有能量了,我们要怎么离开这里啊?就靠这双腿吗?”
听她这么一说,迟明朗才想起来。“天音血脉”的能量耗光了。不过他已经提早输入了那个程序修复系统,它能自行接收太阳能转化成能供给机甲使用的能源。这是“血脉”机甲特有的功能。面对这种紧急情况,迟明朗正好启动这项程序。
“放心吧,我在给它编码充能,再过两个小时就能进入飞行程序。”
他们等了两个小时,“天音”的基本功能都能够使用,只是金属强化装甲耗能太高,迟明朗没有敢将它开启,再说又不是进入战斗状态,这个装置还是留着吧。
“还好你没有被杀死,不然我还得将你埋葬了。”曦禾说起风凉话。
“啊抱歉。”
想起当时的自己,迟明朗剎时心意动摇。那时自己的心中矛盾频繁。为了保护自己,他不在乎杀掉任何人。相较之下,那份坚决应该也没有一丝迷惘或苦恼才是,但此刻回想起那种任由杀伐主宰心灵的感觉,他却几乎要发抖。
自从“科达城”的平稳生活毁于一旦将他卷进战场以来,迟明朗觉得自己越变越多了。他有些害怕。
“哼,算了啦。”
曦禾倒是坦率地接受了迟明朗的道歉,直视着他。
“话说回来,你怎么会是个新生人呢?”
“咦?”
你这么说,我也不看见迟明朗一时呆住,曦禾这时才注意到自己的话也是莫名奇妙。
“呃我是说,你是个新生人,怎么会在亚斯丁联合军阵营里呢?”
迟明朗苦笑了。真的,这个少女率直到近乎失礼。但他并不觉得不愉快。
“果然后怪哦?人家常这样说”
“与其说怪也不是怪啦。”
曦禾好像也不懂自己到底想说什么了,她思索着用词。
“不过,现在就是新生人跟普通人敌对才打这场仗的嘛你不会有那种心结吗?”
“那你呢?”
迟明朗反问她,却见曦禾噘起嘴,好像不高兴的样子。
“我倒觉得没什么,又不是新生人就一定怎么样!”
“我也是。”迟明朗低头喃喃道。
“只不过打仗嘛,被人攻击就应战而已”
“我也是”
曦禾瞪了迟明朗一眼,不知是不是误以为他在开玩笑。看见她从头到尾都这么认真的样子,迟明朗不由得又笑了出来。
“你怎么会是新生人呢?”
他还是头一次被别人问起这种事。
可是他已经在心底问过自己不知几百次了。
为什么自己是个新生人呢。为什么跟别人就是不同呢。为什么他非得憎恨自己不可呢。这又不是他自己选择的生存方式
“新生人也是一样的跟大家一样”
迟明朗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完,曦禾也像陷入沉思般,双肘撑在地上支着脸颊。
打从开战以来,其实迟明朗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了。
我们难道就那么不同吗不同到必须分成两个阵营而战吗?
他也搞不懂,可这就是眼前这个世界的事实。
“不过,你们天生就比我们会做很多事情吧?”
“我们也要认真练习,接受学习,以及受过训练才会啊。也不是说新生人就那么强,从婴儿时期就样样精通的。”
人们常误以为新生人可以轻松地超凡入圣,不必经过任何辛苦或努力。其实,新生人拥有的只是更容易吸收知识的头脑和更强而有力的身体只是这些基本条件罢了若是不经努力任由自己懒散度日,再好的天份仍不能开花结果。
“说的也是。”
曦禾好像这才恍然大悟似的。
“而且从外表上看来,你们也没什么差别嘛。又爱哭,有时又好像哪里脱线似的。”
“呃”
迟明朗也想回敬她几句,却想起自己之前哭时的确被她看见,这下也无从否定了。而且曦禾说的也正是迟明朗所想的。
“哎就是说啊。新生人也是人啊,难过的时候也会难过,要怕的时候也会怕,也会想保护自己珍惜的人这种心情,跟自然人是一样的吧?”
“嗯对哦”
曦禾点点头。
“我们确实不会得什么重病,生来就身体强壮,也有一些天份之类的很多种基因被人调整过了可是,”
迟明朗看着曦禾,像是诘问似的。
“那不也是普通人的该怎么说呢是大家的梦想吗?”
人们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而创造了他们这些新生人作为自己的下一代,如今却憎恨他们,想要否定他们。新生人们简直就像故事里的鬼孩子一样,被自己的父母亲嫌恶。迟明朗不由得难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