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慕白疼的脸色惨白,闻言低低地笑出声来,看了一眼萧缭,示意他去拿桌子上御医配的药丸子,这药丸子吃下以后只能缓解疼痛,而且一炷香的时间就会失效。
这些庸医也就只有这些本事了。
秋慕白吞下两粒药丸子,看向众生塔的位置,那塔真的很高,他在帝宫内就能看见,塔上居住的人像是天上的明月,遥不可及。
帝王嗤笑道:“萧国公,你真是太天真了,你以为这世上最希望我死的人是谁?明歌是不会为我诊治头疾的,朕也不想治,朕希望能死在她的手上。”
萧缭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疯的不能再疯的帝王。
“看朕做什么?你什么都不懂。”帝王吞下药丸子,感觉那股疼痛终于过去,他能换来短暂的安宁了。
秋慕白站起身来,冷冷说道:“要想知道风眠洲是生是死,就随朕来。”
萧缭瞳孔一缩,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跟在帝王身后。
高祖陛下屏退了所有人,内侍、铁甲卫,与权倾朝野的萧国公一起走出承明殿,沿着空无一人的长街走去。
走过一宫又一殿,然后走到了荒废了十多年的紫宸殿前。
萧缭还记得当年紫宸殿前是何等的热闹和喧嚣,无数的新政和理想都出自这里,他那一年几乎将紫宸殿当成了自己家,陛下还曾让他在偏殿留宿,后来大夏朝覆灭,陛下在这里自戕,紫宸殿便彻底地落幕。
萧缭脚步有些不稳,死死地攥紧拳头。
“不敢进?朕记得十多年来,你从未进过这里?小孤山上你倒是常去。”秋慕白见他脸色发白,凤眼闪过一丝的幽暗,“知道谢书是怎么死的吗?”
萧缭摇头。
“因为她以为自己是后宫的主人,想查风眠洲的下落,想拿风眠洲来拿捏朕和明歌,人的野心和实力不相匹配,下场只有死。况且明歌希望她死。”
帝王站在紫宸殿前,淡漠说道:“你们是不是都在猜,风眠洲就藏在这座宫殿内,藏在前朝陛下自戕的寝殿内?朕可以带你去看一看。”
秋慕白推开那扇布满灰尘的殿门,院内长满了野草,老树被雷电劈中,断成两截倒塌在地,拦住去处,到处都是荒草、蜘蛛网以及灰尘,这里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来过了。
萧缭伸手推开紫宸殿的门,腐坏的木门应声而倒,殿内尘土飞扬,帷幔飘落在地上,陈年血迹早就凝固成黑色,没有人,没有脚印,甚至没有活人的气息。
萧缭双眼刺痛,那血迹,是谷霁的血吗?就算风眠洲真的被陛下囚禁于此,那也早就是一具干尸了。
“谢书派人来扰了紫宸殿的魂灵,朕就寻了个由头杀了她。若非生在皇家,朕也是愿意和谷霁做朋友的,他死后,朕封了紫宸殿,愿意给他一处栖身之所。”
帝王冷酷说道:“所以,风眠洲从来就不在紫宸殿,你们所有人都不如明歌聪明,她从来不问朕,也不会做夜扰亡灵的蠢事。
不过他确实来见过朕,就在十一年前,那是二月里,早春的第一朵花盛开的时候。”
秋慕白想起久远的过去,一袭青衣、风雅无双的世家郎君入宫时的情形,那时全天下人都知道他要杀风眠洲,他依旧入宫了,并非是求他,而是将他的那些治国新政以及天马行空的理念告诉他,那是怎样的宏大愿望,若是他的理念一一实现,大盛朝必是古来今来最强大的王朝,他也将成为千古一帝。
这就是他佩服这个师弟的地方,即使这么多年了,他内心唯一承认的师弟和挚友也唯有他一人,其他人根本就不配与他相提并论,和风眠洲比起来,满朝文武蠢的令人发笑。
不过是一群蝇营狗苟,终其一生都想攀登权势高峰,渴望填平欲望的人,可笑的是,他们终其一生都想上山,而他则是从巅峰下山的人,上山的人何其愚蠢,妄图嘲笑下山的神,所以这些年,对风眠洲新政不满,对他不满的人,他也一一都杀了。
久之,无人敢再提风眠洲,以为这是帝王的逆鳞,可笑至极。
除了明歌,世上无人懂他,但是她懂,却从未将他看入眼里,放入心里。
帝王低低自嘲地笑出声来,所以他很高兴,高兴明歌生出了执念和欲望,他很高兴,自己能死在她的手上,这样算不算为爱而死,生生世世纠缠?
他要明歌欠他,下一世来还,还他的情和命。
萧国公看着破败不堪的寝殿,看着笑的癫狂的陛下,心头大骇,只觉得明歌疯了,陛下也疯了,他也要疯了。
“陛下,风眠洲到底在哪里?他还活着吗?”
秋慕白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风眠洲在一个世人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地方。
“明歌去过。”
帝王一字一顿地说道,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容:“你原话告诉明歌,她就会懂。”
萧缭瞳孔微缩,众生塔?不可能?承明殿?自打明歌入盛京以来,去过的地方除了盛京的客栈便是朝露宫、帝王的承明殿,难道陛下将风眠洲藏在自己的寝殿、
萧缭:“陛下,他是生是死?”
帝王薄唇抿起,冷酷道:“你想要的太多,萧国公,别被欲望和执念控制,那只会让你万劫不复。”
萧缭打了一个冷战,一言不发地退下。
帝王回了承明殿,萧缭站在紫宸殿外的宫门长街上,久久回不了神,直到天上飘起雪花,他双脚被冻的失去知觉,这才跌跌撞撞地出宫去众生塔。
他要为陛下传话,也要带明歌出塔,十年了,诸事都该有一个结局。当年他不敢做,没有做,没有承担的责任,如今都要一一承担。
他不能让明歌杀九洲帝王,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