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郗昌如此委屈,李渔更加坚信了一些事情。
郗氏一族和桓氏关系紧密,桓温当权时,尤为明显。
郗家也曾有过辉煌。比如与琅琊王氏的联姻,王羲之与王献之的妻子都来自郗家。
可郗家的荣光只维持了两代,桓温死后,内政由王谢二族统揽,桓温之弟桓冲做了桓家话事人,不想把局面闹得太僵,同时也是出于忌惮,便主动避开王谢二家的锋芒。
桓氏和王谢二家的嫌隙已经积累了好几代,如今又在荆州一带隐避,作为附庸的郗家,已然被排挤出核心权力圈之外。
羽林监虽然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职位,但在宫中极为重要。
李渔十分笃定,司马曜当时一定是出于自身的安全和对王谢两家的提防,才选择让家道中落但保持中立的郗家人出任此职。
但他对郗昌一无所知,随波逐流、投机倒把是人的本性,他需要确定郗昌的立场,任谁也不想让一把刀整天悬在自己头上。
“隆光(郗昌的字),快收起女儿态,都到家门口了,省的家里人担忧,对了,待会儿不要暴露我的身份,我说了,今天就是你的跟班。”
郗昌听皇帝这般称呼他,眼泪不但没收住,反而不争气的往外涌,但军令如山,他只好点点头,吸了吸鼻涕,努力收起自己的委屈,引着李渔走到了一张破旧的木门前,对着门内喊道:“开门,我回来了!”
几息的功夫,一个裹着灰色头巾,身穿粗布麻衣的妇人牵着两个孩子兴奋的看着郗昌。
目光穿过三人,李渔见院内简单朴素的布置和几间破败的瓦房,十分惊讶,堂堂朝廷五品大员,皇帝的贴身侍卫统领,非但没有家丁仆役,住所竟如此贫寒。
他小声问道:“隆光,你不会是框我的吧,这是你家?你确定只有这一个家。”
“不瞒陛下,族内虽然有不少人,但现在家道中落,都分散而居,臣的俸禄也只够臣维持目前的生计。”
两个孩子见郗昌回来,赶紧扑了上来,“爹爹!丑儿和姐姐都想死你了!”
“爹爹,你不是说这次来家,宫中会赏赐吃食的吗?怎么空着手回来的呢?”
“姐姐说的对,爹爹,你上次从宫中带来的香油,可香了,丑儿和姐姐就着香油能吃两碗面呢!”
女人见有外人,赶紧拉扯孩子,示意他们不要乱说话,赶紧转移话题道:
“当家的,怎么今天回来了,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我好买些酒菜招待客人。”
郗昌不敢和女人对视,摆摆手道:“实在对不住夫人,来得太匆忙了,你赶紧拿上银两,去把同庆楼最好的酒菜全部买回来。”
“不必了。”李渔背着手,在院内四处溜达,院内的鸡鸭见到陌生人,吓得到处乱窜。
李渔转身,一脸慈爱的对孩子们招了招手,两个孩子也是懂事的,一齐奔了过来,口中喊道:“大哥哥!娘给我们买的梨膏糖,送你吃!”
“哥哥不吃,来,哥哥今天倒要送你们一样见面礼。”李渔搂着两个孩子,在丑儿脸上宠溺的捏了捏。
随后从拉开布甲的绳子,从内衫里掏出两块温润乳白的玉坠,挂在两个孩子的脖子上。
郗昌见状,赶忙制止,“陛......万万使不得!”
李渔用眼神示意郗昌闭嘴,又拿出一根玲珑剔透、尾部镶嵌金丝的玉簪递给郗昌的夫人。
“嫂子,第一次来家,没来得及准备,这根玉簪你拿着,见面礼可不兴不要。”
女人看着李渔手中的玉簪,两眼放光,毕竟对金玉的喜爱是女人的天性,但她推了推李渔的手,大方说道:“心意领了,我人老珠黄,衬不得如此珍贵的物件儿,小兄弟还是留着他给自己未来的娘子吧。”
李渔扭头看了看郗昌,郗昌一脸难为情,但还是从李渔手上接过玉簪,略带埋怨的对夫人道:“哎呀,让你收你就收着。”
过后又是一番盛情的挽留,但李渔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便拉着郗昌上马去了别处。
李渔坐在马上,慢悠悠的看着建康城早市的繁华与热闹,郗昌身随其后,时而仰面,时而拭泪。
“隆光,乌衣巷离这儿远不远?”
“回陛下的话,不远,过了河便是,约摸着一刻钟”
“在外称公子即可,走,随朕到王中书和谢相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