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三卷记载,合四十四国,仍别造地图,穷其要害。”
“弘大,你居功甚伟啊,说说看,要朕赏赐你什么好?”
杨广斜倚在毡毯的隐囊上,将手中那本西域图记,交于侍立身侧的宦者后,笑眯眯地看着,跪伏在案前的裴矩。
妃嫔陈婤乖巧地躺在杨广怀里,她发长七尺,光可鉴物,一颦一笑间,丰华入目,感受着耳畔那坚挺、厚实的胸膛,传来的阵阵温热感。
陈婤觉得,她身前这个人,是最伟岸的男人,他的一举一动,都足以令这世上的女子为之疯狂!
她将金樽清酒递到杨广口中,杨广低头看到金樽边的红痕,浅浅一笑,顺着红印一饮而尽。
后宫之中的妃子里,杨广最喜欢这个陈氏。
裴矩微微蹙眉。
他虽然对于天子近年来的举止颇为不满,但是,他早已变得伶俐许多,再不是只有一腔热血的少年。
不说自己,就是他的同僚虞世基,如今也变得阿谀奉承,处世圆滑。
裴矩只能将注意力转移,作著论述,从不谈国事。
他心底清楚,如今的隋帝,再不是数年前,那个锐意进取、从谏如流的天子了。
他伴君多年,这位帝王的性格变得疑神疑鬼、日益怪戾。朝中凡大臣,年年身首异处之人,更枚不胜举!
就是内史侍郎萧瑀,身为萧皇后的族弟,算是皇亲贵胄,按辈分,还是杨广的小舅子。
可是现在呢?不也被贬谪,调离朝廷中枢。
裴矩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他能有今日,都是天子所给,同样,天子亦能予夺,能拿走的,还有他的小命,自己又算哪根葱?
“至尊盛赞,皆臣分内之事,臣不敢有所求。
绘制这本西域图记非臣一人之功。说起来,还是至尊高瞻远瞩,大业五年西巡,万邦来朝,打通善鄯、且末一线,攻灭吐谷浑……
这才使得臣有此精力,依西域各国服饰仪形,王及庶民、各显容止,即丹青摹写,以成卷,特献与至尊,为我大隋藏书再添一宝!”
“甚好。此书一出,此次宴会,那些江淮名士还不心悦诚服?
弘大有功,自当赏,若我大隋人臣,皆有汝这番赤子之心,何谈有那些贼寇乱军。”
这会,门外的宦者远远方传一声:
“禀至尊,紫光禄大夫虞世基求见,说有河北军情要奏!”
杨广随即缓缓立起,他似是有些微醺,又闻河北军情,不觉心中有些躁意,陈婤也识趣起身。
“弘大,你先退下吧,朕有些乏了。”
“是。”裴矩偷偷瞥了眼杨广,再次叩首,缓缓退步出书室。
室内的两名宦者,立马去踩踏地板上的机关。
顿时,书室内,飞仙、帷幔袅袅升起、关闭,极其严密。这种离宫书室,与大兴城和洛阳的大藏书殿,丝毫无可比性。
若说起来,筑造规模藏书最宏大的,要属秘书省、观文殿了,自大业元年始,便收集各种藏书图录,现存书籍更是近四十万卷!
自从雁门之围后,杨广日益沉溺酒色,先前的进取之心全无,每日噩梦连连,眼见境内义军四起,竟也变得风声鹤唳起来。
后宫妃嫔整日的肉身布施下,只有靠着女子们柔软的身体和情意,才能抚慰他这颗受伤、脆弱的心灵,在陈婤的搀扶下,杨广走到门牗前。
日光透过门上的木格,照进书室内。
杨广忽然扭头,看到身后几步远,那面泛着金光,置于阁架,长宽约尺长的铜镜。
他踱步走近,细细看着镜中的自己,摩挲着下颌的胡髭,忽然,看到其间夹杂的几缕斑白,还有鬓角处。
鬼使神差地幽幽低语:
“好头颅,谁当斫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