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白城的男丁、女人们亦纷纷出行,戴上由杨柳木、香樟木所雕刻、敷彩而成的各色面具,或是头上长角,或嘴吐獠牙、暴珠竖眉,拥挤在一起,一队队、一排排。
携幼稚子,黄发垂髫,敲着锣鼓,一边“跳大神”。
十字街口,一个戴老翁,一个戴老妪面具带头领舞,他们便是人们口中的:傩翁和傩母,围在二人身后的,是两条长队,队伍里以少年居多,皆戴孩童面具,这里足足有千八百人,这些人便是护僮侲子。
而在这群护僮侲子里,却有数人混入其中,他们各自戴着驱傩面具,只露出一副双目,除了他们自己的熟人间,可凭借衣着判断外,谁也不认识谁。
那戴青面面具,涂抹青漆,露出雪白獠牙者,自然就是方黎了,而在他身后,同样戴赤眉面具者,便是徐轩,再其后,就是司马晃,还有高士远和高安兄弟二人。
一众人后者拽着前者衣物,排在护僮队伍中,方黎前后皆是十余岁的幼童,他们活蹦乱跳,发出咯咯的笑声,犹如小鸡般,而前面的傩翁、傩母二人,犹如老鹰,在街上乱舞……
这便是除夕夜前夕的跳大神,乃白城自先秦便流传下的习俗,像白城这种边郡之地,宵禁自然不如大兴城和洛阳那般严格,根本无须向官府汇报。
方黎一众,也是为了赶上这趟年味,自然,也就加入了白城百姓,自发组织的这场跳大神。
这种自娱自乐的喜庆舞蹈,还别说,倒是让方黎感觉,有点后世巴西狂欢节的意味,要是再人人手里拿个番茄、水枪之类,这过年的氛围,估计又能再上一个层次。
“年”的说法,本就是一种怪兽,而“驱傩”也就是体现的一种仪式,在中国流传数千年,直到很多乡间村落,仍旧保留这种古老的传统。
在大隋朝,只有除夕前夜,百姓才会自发组织,成立驱傩大队。
方黎此刻加入的这支简洁环抱大队中,大多都以热闹起哄为主,烘托年味,只听闻傩翁和傩母,口中念念有词:
“……唤钟夔,拦着门,去头上,放气熏慑肋折,抽却筋,拔出舌,割却唇,正南直须千里外……”
这是方黎等人听到的傩词,意驱鬼之意,大致就是说唤来钟馗,关门抓鬼,拔掉鬼的舌头等等之类。
活动完筋骨,暮色伊始降临。
方黎和徐轩众人这才从人群中挤出,街头诸如方才的驱傩大队,数不胜多,方黎还看到,有的戴着鬼兽面具,有的扮作神人,手持木弓开合,表演各种打鬼情节……
这种异样的除夕,让方黎这个重生者感触良多。
薄雾愁云,淹没了月色,但是白城此刻,却是火光冲天,明亮的灯火,映照着路上铺满的白雪,莹莹生光。
在平日里,百姓也只能依靠月光星光来趟夜路,不过在除夕至正月,家家户户庭院中,都会点燃大火堆,将他们一冬储存的柴火贡献出来。
方黎透过青面面具,扫视着家家户户院中的庭燎,火光在暮色中,透过院墙和大门,将青石砖铺就的街道,照的亮堂。
“芸娘和晴儿姑娘还在军营里,带着张鹏那些包牢丸吧,这除夕宴马上就开咯,快些走吧三郎,我这肚子都开始咕咕叫了!”徐轩扭头道,热气从面具孔喷出。
官道上的积雪,早已被驱傩大队清扫干净,将雪填充进两边的沟渠里。
“瞧你这没出息,一会给你捞两碗牢丸,看你能吃多少。”方黎笑骂道。
他知道,徐轩口中的牢丸,就是后世的饺子,不过,在大隋,并不叫饺子,而是全称“汤中牢丸”,而除夕夜吃饺子,更是先秦就传下的习俗,并非后世独有。
先秦时都是十月过岁,十一月则为来年正月,那时候各地风俗尚未传播,尽皆闭塞。
岁首也仅记载于文献之中,所以,才有言:“十月获稻,为此春酒,以介眉寿。”
在西汉武帝时,确定诸夏历的十二月为腊月,腊月三十则是除夕夜,方有“正月之旦,是谓正日。躬率妻孥,絜祀祖祢。”,除夕的活动,在汉之后,才算是广泛丰富起来。
高士远和高安二人背着褡裢,这才一路奔来,“买着了,刚才趁着西巷的闹市未散,这才好不容易买到手。”
两人左右肩膀连背带驼,手还提着大袋,司马晃也跟来,哈着气,几人仅能透过面具传话,不过各自相处许久,早已熟悉,这才能分清各自。
“这些爆竹可够用了!”方黎愣愣叹口气。
几人褡裢发出咣当的响声,里面装的确是爆竹,只不过并非所谓的红炮仗,而是一节节竹管,在这会,百姓家也会在院落的庭燎里放爆竹!
不过此爆竹,非彼爆竹,因竹节之间有空气,遇火燃烧后发出亦能发出霹雳啪啦声响,这才美名其曰爆竹,提前知道的方黎,也是不觉有些蛋疼。
“马倌,我之前托你办的那件事,准备的如何了?”
“放心吧,三郎,兄弟们早已备好,吾等做事,你放不放心么?”
徐轩点头若鸡道:“放心,保准让你抱得美人归!”
“说甚呢,敢情三郎跟你一样是个鳏夫不成?”司马晃无情打击。
“嘿还说我呢马倌,你不也是,怕是到现在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吧?”徐轩回击。
“放你娘的狗臭屁!老子做响马时候,天天在女人肚皮上快活,以为跟你样是个雏儿……”
方黎摇头,看着这两活宝又开始菜鸡互啄,不由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