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讨厌被摸头的她,难得地没有炸毛。
“你脑袋怎么这么硬啊?铁头功是吧?我下巴都要被你撞骨折了。”
林思弦打趣道。
“噗嗤!”
华照君没忍住笑了出来,伸手捏了捏他的下巴。
发现周围的人都在看自己,又有些害羞地把头埋进了林思弦的胸口,像是把头埋进沙子里装死的鸵鸟。
左雨绮看着两人亲密的样子,眼眶有些酸楚。
温姝暗自发笑,但碍于左雨绮在身旁,也只能强忍着笑意。
她可太喜欢这种白学现场了。
干净整洁的白衬衣上隐约带着洗衣液的清爽气味。
侧脸处传来的温热,让华照君脸颊发烫。
在他的胸口,她能感受到一颗蓬勃有力的心脏,正在大起大落。
公交车上放着一首她听不懂的粤语歌。
只记得有一句歌词是“为了他不懂偷狗都敢偷狗”。
靠在他身上的感觉,好像也不错。
华照君满足地吸着他身上的气息,嘴角悄然扬起,小手悄悄环住了他的腰。
真希望能够慢点下车啊。
……
林思弦到家的时候是正好是中午十二点,肚子饿得厉害。
推开门,阳光从落地窗外照进来,斜着的光柱里飘摇着起舞的粉尘。
老旧的红木桌椅边边角角掉了漆,受潮的墙壁有些泛黄。
油烟机嗡嗡作响的声音,铁锅翻炒时勺子哐当的声音,热油在锅里滋滋的声音。
像厨房里装着油盐酱醋的瓶瓶罐罐,一股脑搅拌在一起。
黑胡椒的味道直冲鼻腔,林思弦打了两个喷嚏。
“小崽子回来了。”
“等会就可以吃饭了。”
男人从厨房边沿探出头,笑了笑。
非常帅的一个男人,说他是军艺校草也没人会不信。
岁月没有在他的脸上大刀阔斧,很难看得到皱纹。
头发也很浓密,看不出脱发的迹象。
他身上有一种风尘气,但这风尘气并不猥琐,像是一个走了很远路的旅客。
有些疲惫和倦意,但眼里的光彩从未熄灭。
看到男人的一瞬间,林思弦眼眶一热。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就是他念给林思弦听的。
爷爷走得很早,林思弦没见过他,但经常听爸爸提起他。
这可能是因为,爸爸是个缺少父爱的人,于是就将一些精神寄托放在了林思弦身上。
他想做一个好父亲,可林思弦的成长依然伴随着与他的隔阂和争执。
父子俩从未坐下来好好谈过心,也从未对彼此敞开心扉。
以至于很长时间里,林思弦都觉得爸爸的心贫瘠又狭窄,装不下太多爱。
直到爸爸因为疲劳驾驶出了车祸,进了重症监护室。
林思弦在外面坐立难安地等了半宿。
他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可当晚在不停地向神明祈祷。
最后门打开的时候,医生说了一句“对不起,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去抢救”。
这句话,他本以为只会出现在电视里。
到那一刻才明白生离死别是真实的人生。
看着没了心率的父亲,他守在床边,就当他久睡了一场,悠悠地念着这首爸爸教他的《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怒斥,怒斥那光明的消逝。
啪嗒!啪嗒!
滚烫的泪滴淌过脸庞,怎么都止不住。
林思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明明在葬礼上都没有流泪的。
“咋了?”
“哭什么?”
林轩看到儿子突然哭了,顿时懵了。
他放下锅铲,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油渍,然后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呢?”
“爸……”
林思弦看到他,什么都说不出来,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声音幽咽。
十七岁的时候,他和很多人一样,对自己的原生家庭有诸多埋怨。
看到橱窗里喜欢的玩具,明明很喜欢却不敢开口。
想和其他人家的孩子一样有漂亮的生日蛋糕,可他却不记得自己的生日。
从小就热爱画画,却因为交不起集训的费用,只得被迫放弃梦想。
在学校被混混欺负,他也不能为他撑腰。
孤僻、敏感、自卑、偏执……
心里积累了无数的负面情绪,想发泄出去又怕伤到他人,于是只能默默吞下。
又一次被刁难,林思弦忍无可忍,将那帮混混揍得抱头鼠窜。
班主任和体育老师一起才将他们按住。
“你怎么回事啊?把人家头都打破了,缝了十几针。”
“我来去一千多公里,就为了来学校被老师训几句话。”
“你在学校能不能给我省点心?”
“不是靠你外公的关系,你就被开除了!”
林思弦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是他们先惹我的!”
“为什么你会觉得是我的错?”
“我做错什么了?难道我就应该被他们欺负吗?”
心里积压已久的怨气全部宣泄而出,像决堤的洪水。
你这么穷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
为什么要让我活得这么自卑?
我不想只能羡慕地看着橱窗里很喜欢的玩具。
我不想其他孩子都有家长接送的时候,冒着大雨一个人回家。
我不想开家长会的时候,一个人在教室里孤儿一样坐着。
我不想有女孩子向我表白,却因为家里穷,连答应她的勇气都没有。
那天林思弦说了很多伤人的话,林轩甚至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最刺痛他的不是儿子说的那些话,是儿子藏在袖子里胳膊上的淤青。
那些淤青在告诉他,他这个父亲当得有多失败。
儿子在学校被人欺负,却从未告诉过他,他选择了自己默默忍受。
因为他觉得爸爸不能成为他的依靠。
“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跟你说了就有用吗?”
“如果跟你说了有用,我妈就不会受那么多委屈。”
林思弦始终觉得,只有靠自己才能找到安全感。
这份安全感,林轩给不了。
所以他对林轩始终怀着恨意,认为自己根本就不爱爸爸。
可后来守在重症监护室外面,忐忑不安的时候。
他发现自己其实是爱爸爸的,只是他一直嘴硬着不愿意承认。
人世间的情感很多都不是简单的爱和恨可以表达的,更多的是五味杂陈。
当他走上社会开始工作,挣的钱除去房租水电和生活开销所剩无几的时候。
林思弦慢慢意识到,爸爸将他抚养长大,供他上大学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和爸爸,都是这个世界上无数平凡人中的一份子。
他不能要求爸爸事业有成,大富大贵。
那种无法释怀的恨意,最终也随着爸爸走进了那个温和的良夜烟消云散。
现在再看到他,林思弦只是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