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于好多人在生前。
都已经把自己的坟墓给弄得漂漂亮亮的,如若不然,那是不放心闭眼的!
因此。
在陕北的村庄里办白事的时候,其实也是找了人来念经的,上面的人对此,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民不举,官不究...就当没看见。
“哎...”
望着蓄水池那边的闹剧,王调研员忍不住咕噜了一口酒。
随后悠悠叹息一声:“在最宽容的大队里跳的欢,却在管在最严厉的地方扮顺从...这人呐,确实活该经历那么多苦难。”
这句话。
绝不是空穴来风...如果贫农组长,他敢在以前的、由那位‘白老猫’统管着的白家庄大队这么跳的话?
估计白老猫上去就是两巴掌、外带一脚!
打完了,还会吩咐民兵将贫农组长,直接捆到小黑屋去醒酒!!
这还没完...
以白老猫的脾气,以及他睚眦必报的心性?
第二天。
这个喝酒闹事、让白老猫丢尽了脸面的贫农组长,铁定还得当着全体社员的面,在大会上做检讨。
得向白老猫鞠躬道歉,并保证以后不敢再犯!
如若不然...呵呵。
官庄公社又不是不能找个由头,直接将贫农组长给送进去!
至于罪名么...临时想一个不就完了?
“无端污蔑大队干部”,“恶毒攻击公正无私的先进基层干部”...随便挑一个就成!
不用那么讲究。
贫农组长,被熊英给扔到蓄水池里去了。
拍拍手。
出完气的熊英,也不留在这里和大家伙一起唱歌跳舞了...善解人意,体恤新社员不易的她。
是想给社员们多留点空间,让他们玩得尽兴!
只是临走之前。
熊英若有若无的将目光,投向往王调研员这边...倒是把老家伙,给吓了一跳!
因为...王调研员第一次到三十里铺来做调研的时候,那时候,老王的态度,非常的不友好。
而当时,负责出面“好好让王调研员转变思想,要敢于接受新鲜事物”的人?
恰好就是熊英!
如今虎背熊腰、高大如树的熊英往这边盯...老王能不怕?
大老爷们儿,却被一个年轻女子给当众训成怂了...那得多丢脸啊!
但...好在熊英没过来。
等到她举着火把,回“知青安置点”去了,老王这才暗自把紧绷的后背,给缓缓放松...
此时。
孙老大孙老二两兄弟,吭哧吭哧的,抬着两大桶酒回来了...
这是用的那种铁皮做成的汽油桶,洗得干干净净之后,用来临时充当装酒器具的。
两大桶酒,足足100斤!
再加上两个铁皮桶自身的重量,它能不重?
100斤出头的烈酒。
而在场总共有大至4、50位新社员,人均就能喝到2斤多,哪能喝得完!
喝不完,根本喝不完。
眼睛一扫。
王调研员问敖登,“同志啊,这边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社员,借助着火光在那里干活呀?
都几点了...生产队的驴也干不了这么晚哩!把他们叫过来,一起喝酒吧?”
“他们不会来的。”
敖登摇摇头,“那是他们负责的地块,上面还有点小活没干完,所以他们才趁着晚上的篝火加班加点的干。”
“谁要求的?简直乱弹琴!”
老王一愣,“虽说我们应该为农业建设而努力奋斗,可压榨人,也不是这种压榨法吧?”
“老同志你在说什么呢?谁强行规定他们必须得加班呀...没那事儿。”
敖登满脸不可思议的瞪着王调研员,“他们都是自觉自愿的!你不信你去叫他们过来喝酒,你看他们乐意不?”
这下子。
老王有点懵,“为甚?难道你们这里不是按照出一天工,记多少工分来的吗?”
“是,也不完全是。”
敖登笑笑,“由于我们这些新社员,穷的一无所有,没有任何家当、没有半分积累。
所以小川哥对我们实行的考核制度,与别处不同。”
通过姑娘的解释,老王总算明白过来:
原来。
由于这些新社员,他们的情况特殊,所以三十里铺对他们采取的各项政策,也很特殊。
这里的社员。
他们每个人,会负责一块大致有7-9亩大小的土地。
这块土地上的庄稼产出好与不好,秋收多少粮食?
是会和新社员个人的收入,紧密挂钩的。
因此
每位社员在各自负责的那块土地上,那是真的是倾注了全部的心血呀!
人人都生怕耽搁了自己,这一年的收入!
而别的那些大队,实行的政策和三十里铺这边的新社员...完全不一样!
比如说别的大队社员。
他们都是分壮劳力、半劳力,妇女工啥的,对应的工分值不一样。
等他们干到年底。
然后生产队会计算每个人的工分,到底值多少钱?而社员们领走的口粮,又得补多少差价?
会计计算出每一位社员,到底是倒欠生产队?
还是能领上一点现金回家?
但三十里铺这里不一样:新入社的社员没有半点口粮,没有任何家当。
所以。
他们现在吃的、用的,全都是从生产队集体账目上拨付、给他们先行垫付上的。
等到了年底。
社员们所负责的每一块土地上,所收获的粮食,会与三十里铺大队进行一定比例的分配。
说白了:
别的大队,是用工分来计算每个社员的收入。
而这里的社员收入,则直接和他负责的土地收成挂钩!
前者...很容易让人在里面磨洋工、混工分。
那么干是不会影响自己的年终收益的,只不过大家都干,最终大家都没啥收益...这就形成了一种恶性循环!
勤快的人会吃亏,偷奸耍滑的人老占便宜?
时间一长。
谁也不比谁傻,那谁也不卖力了。
而后者,则真的没法敷衍了事的...这可是真正的多劳多得,多收粮食才能多分粮啊!!
在这种情况下。
谁敢出工不出力,谁又舍得去糊弄自己负责的那块土地呢?
嘶....
至此。
老王似乎有点开始明白:为什么这里的新社员们干起活来,这么有积极性,这么有干劲儿了...
原来却是【交够了国家的,留够了集体的,剩下的...全都是自己的!】
干的越多、干的越好,到头来社员自己受益就最大!!
厉害了我的叶知青同志!
这种鬼主意,你都想得出来?
“老同志,别坐在那里发呆呀,来来来,喝酒喝酒!”
敖登是海量之人。
同时在酒场上,她也非常会照顾别人。
咕噜噜灌完了老王几大口白酒不说,顺手从腰间摸出了一个小葫芦,灌满一葫芦酒,随后拉上老王就去跳舞!
这种围着篝火,有点像类似于锅庄的舞蹈,老王自然不陌生。
正跳得起劲呢!
忽然!
一首老王从来未曾听过、曲风特别优美欢快的歌声传来:
【看着芭蕉雨,披着塞外风】
【山南海北,我们喜相逢】
【含着姐妹爱,怀着兄弟情】
【去旧迎新,我们齐欢庆】
【看了篝火边闪动的一双双眼睛】
【虽是才相识,谁也不陌生】
【听那心灵里飞出的一阵阵歌声】
【语言虽不同,心儿却相通】
【唱吧,跳吧,跳吧唱吧!】
【赞美幸福的民族大家庭】
【唱吧,跳吧,跳吧唱吧!】
【祝愿祖国的明天更昌盛!】
好听!!
老王听的迷了...
这是什么歌?
自问走南闯北、欣赏过无数次,由各地、各级政府部门组织的文艺演出的老王,不禁有点懵:
如此朗朗上口、曲风欢快的优美歌曲...没理由不广为人知,没道理不响彻大江南北呀!
这首歌既符合主旋律,绝对属于正向的红歌。
而且它的曲调曲风。
与这个时代最流行的那些“革命歌曲”,喜欢用灌输式、说教式的角度来谱写歌词不同。
刚才那首歌。
明显更接地气,更容易引起大众的认可和共鸣...
但为什么这么好的一首歌,却没能广泛流传开去,从而成为这个时代的红歌呢?
正当王调研员,沉浸在这美妙的歌声中不能自拔,同时内心又还有点疑惑之际...
只听敖登一声欢呼,
“嘢!我们的百灵鸟来了!小娟,小娟小娟!我们的大歌星!”
围着火堆跳舞的那100多号年轻男男女女,异口同声跟着喊:
“小娟小娟,曼妙的歌声飞满天!再来一首,小娟姑娘,再来一首啊!”
唱歌之人,从火光那边款款走了出来。
这姑娘,王调研员认识:不就是以前经常在三十里铺饭店里,给大家现场唱歌、说书助兴的那个小娟姑娘吗?
只是几个月不见。
这姑娘一下子就出落的亭亭玉立,愈发漂亮起来!
望着围着篝火说啊唱啊、喝啊乐啊的这些年轻男女。
王调研员心中,不由感慨万千:
这些新社员。
别看她们只是从事着最繁重的劳动,吃着最差的伙食,住在一无所有的毛坯的窑洞里。
但人家,却过着最最精彩的人生!
美,这日子,美滴很!
是夜。
等到曲终人散,敖登她们得回集体宿舍去睡觉休息。
而老王则准备去三十里铺庄子借宿,顺便暗中调查一下叶小川,为什么要排挤孙会计?
一边往庄子里走。
王调研员一边在想:三十里铺这些新社员,他们【同吃同住同劳动】这种管理方式,效率高,浪费的人力物力最少。
但因为这些新社员,有他们的特殊性。
所以在这个沟壑里,确实能用这种法子来提高管理效益。
这种管理方式?
在别的地方,是绝对无法复制的...对于这一点,调研员老王心里清楚的跟明镜似的。
可...如果以一个家庭为单位,让他们各自负责耕种一块土地,然后他们的收益,从以前的靠挣工分。
渐渐转变为与收成挂钩呢?
那么,社员们的生产积极性和主动性,是否就会得到极大的提升?
嘶...好像,有点可行哦!
这么个搞法,既没有打破集体经济的原有架构,但又能最大化的调动广大社员的主观能动性?
感觉,有点干头!
只是可能细节上,还需要进行完善...那么,该怎么去完善呢?
正当王调研员在那里低着头、仔细权衡利弊,深入分析各种管理方式的优劣之际...
忽然。
他的身侧,响起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你,是来暗访叶小川、准备收集他的黑材料的么?”
这事来的突然,问话的声音冰冷!
寒夜漆黑,微风吹的人脖颈上凉飕飕的...
搞的毫无思想准备的老王,猛地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