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前后后约莫总共赶了一天路,马车载着边鹤来到了幽州城门口。说来奇怪,这辆没有马夫的马车赶路,极为取巧,边鹤昨夜在睡梦中被反反复复地晃醒,探出头去看,马车竟自主驶离了官道,在羊肠小道上颠颠簸簸地走了一阵,又一头扎进树林,左弯右拐好似蚯蚓。边鹤没出过远门,但隐约能推算出马车似乎走得是一条抄近道的路线。眼看就要到了城门口,马车却一个急刹停了下来。边鹤措手不及,当即仰面栽倒,险些滑出马车。
干,边鹤踉踉跄跄地跳下马车,甩起一脚踹在了离他最近的马身上。马吃痛,高亢地叫起来,声音凄惨嘹亮,久久不停。边鹤心头烦闷,但生怕再补一鞭子火上浇油,只得憋着气等那马嚎完。他转过身,眺望向不远处的幽州城门。古旧的城墙远看绵延不绝,直伸到看不见的天边,将左右两端连成一线。墙上每隔不远就有一架重弩虎视眈眈地对着地面,数十面盾牌竖在重弩一旁。正中央是一块雕金大匾,上书”幽州“两个大字,圆润的隶书粗犷苍凉,显出一派大气。边鹤在心中暗暗叫好,想起自己二十年都囿于最南方的偏远小城,不由感慨万千。
边鹤静静地欣赏了一会儿,猛地发现马不叫了。回过头,哪里还有什么马车的踪影。边鹤眉毛倒竖,弯腰找了好久,愣是连个马蹄印都没在地上找到。”没了就没了吧。“他叹气,还好早就找了处景色还不错的地方,埋了便宜师父荀贤。一想起荀贤,边鹤心中又焦躁起来——整理遗体的时候身上什么都没有,说好的信也没来得及写,自己凭什么去找那个学宫宫主?
正出神间,肚子空洞地叫了起来。边鹤这才意识到,自己要有两天滴水未进了。只是这两天劳累异常,几乎都是在昏睡中度过,不曾感觉到。可是,他哪里来的钱?去辛则易家的时候包放在院子里了,之后一醒都不知身在何处,盘缠是丝毫没有的了。”只能先去学宫报道了。“边鹤哭丧着脸,他的胃已经开始痛起来了。
走进幽州城,当真是热闹非凡。进去就是一长排的驿站,一两个戴着红头巾的杂役正招呼身穿官服的外官,剩下的则懒懒地靠着门柱,等待进城的官老爷。经过后,道路一宽,一个四通八达的大分岔口出现在边鹤面前。每条路上的人和车络绎不绝,摩肩接踵,比卧月城不知热闹几倍。边鹤傻愣愣地杵在路口,一时没了主意。这时,人潮中一位中年男子牵着女儿的画面引起了他的注意。边鹤认得那男子的衣服式样,是卧月城那一带的沿海风格,说明他和边鹤一样是外地人。再看他女儿,和边鹤年纪相仿,也大约二十左右。边鹤心中一动,费力地挤了过去,悄悄跟在二人身后。”会不会也是去学宫报名的?“边鹤死死地盯着二人的背影,确保不让他们消失在人海里。
跟了没多时,路边风景又是一变。行人渐稀,街边的建筑逐渐高大起来,相互对称,显然已来到了特殊地区。父女俩看样子应该是快到了目的地,加快了脚步,边鹤稳稳地跟在后面。再过一座滑面花岗岩桥,终于可以看见幽州学宫的拱门。几个学生套装坐在临时搭的棚子下,应该就是报名处。来报名的三三两两,大多是富家子弟的样子,衣衫华丽得体,佣人亦步亦趋在身后。边鹤跟在父女俩的身后排起了队。
很快就到了父女俩,棚下坐在左侧的男生问道:“姓名。”女孩脆生生地答道:“贺夏,加贝贺,夏天的夏。”男生在一张表上填了姓名,说:”带着证明到旁边刻腰牌,下一个。”他把表递给女孩,被女孩的父亲双手接过。边鹤走上前,忽然涨红了脸。辛五爷给他的这套衣服虽然精致,但是也早就烂翻了里子,那件披风更是直接被他扔在路上了。绿色不耐脏,现在的他在报名弟子面前,活脱脱就是一个乞丐形象。男生眼中露出一丝讶异,但还是问道:“姓名?”
“辛则易,辛苦的辛,文刀旁一个贝的则,容易的易。”边鹤迟疑了一下,还是小声地回道,说完,怕听不清,又重复了一遍。男生点点头,正要再说,突然被边鹤挠着头打断了:”那个,请问,证明在路上丢了怎么办?“
坐在男生右手的女生噗嗤笑了出来,使劲地拍了拍男生的背。男生也笑出来,说:“没有证明右拐走过那个领腰牌的地方,有个小房子进去重测。”边鹤红着脸道了声谢谢,飞快地跑向右方。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女生得意的声音:“你输了,我就说他没证明!人家肯定是遭土匪劫了,就你个傻子不信,非说人家穷。“边鹤的脚步又加快了,一刻也呆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