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朱由校的意外死亡,田秀英在前两世中得到的版本是这样的。
天启七年五月十八日,朱由校在客氏和魏忠贤的陪同下到西苑游船,但是魏忠贤和客氏并没有紧跟着侍候朱由校,而是在西苑桥北浅水区的一艘大船上饮酒作乐。
朱由校却带着两个小太监乘着小舟划到湖里面的深水区,然而突然刮来了一阵猛风,朱由校和那两个小太监一个没站稳掉入了水中,不但船上的金壶酒具沉入水里,三人也很快不见了踪影。
虽然朱由校随即就被随行宦官发现并搭救上岸,但从此惊豫不堪,几个月后病情加剧,浑身浮肿,最终于天启七年八月十一日重病去世。
后世许多对明末文官集团心存反感的人,往往将朱由校的死亡归结于“东林党的阴谋”。
毕竟一个皇帝青天白日地掉到水里,原本好端端的一个人没几个月就不治身亡了,这事儿怎么听怎么不对劲,连《明史》对此事的描述都讳莫如深。
现在被田弘遇这么一点拨,田秀英一下子豁然开朗。
历史上朱由校的落水,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内幕隐情,他就是在跟自己的男宠在小舟上厮混胡闹时不甚出了意外,才年纪轻轻就早早离世。
当时陪着朱由校的那两个小太监,恰恰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一个是魏忠贤名下的刘思源,另一个是王体乾名下的高永寿。
大珰将新入宫的小阉拉作“名下”,为其“本管”,是晚明宫中一项约定俗成的传统,这种关系在宫中被认定为一种拟制血缘的父子关系,既像是师徒,又像是士大夫之间的座主与门生。
一旦大珰成为小阉的“本管太监”,便可以实行家长的管教之责,并尽力提拔,将其培植成自己在内廷的政治权力接班人。
由于宦官没有子嗣,这种“本管”、“名下”关系可以说是相当稳固,绝大部分都能持续终生,甚至在大珰去世后,其“名下”仍然会尽力为“本管”及其家人争取利益,请求敕葬、谕祭、封荫家人。
当年魏忠贤于万历十七年入宫时,就是因为被当时的司礼监秉笔掌东厂太监孙暹认到了名下,才能在宫中迅速积攒资历,最终脱颖而出。
这种制度原本是内廷宦官发展心腹的最佳途径,而以魏忠贤在东林党倒台后的威势来看,即使没有这样一套收服小宦官的成例,照样有数不清的内臣愿意成为九千岁的爪牙。
故而可以想见,王体乾愿意提拔高永寿,魏忠贤愿意提拔刘思源,并不是因为高永寿与刘思源有多么机灵出众,而是这两个人生得丹唇秀目,面容姣好,非常符合朱由校的审美。
魏忠贤跟王体乾一定是相当了解朱由校的性取向的,他们怕朱由校喜欢上的小太监不受他们的控制,才提前把朱由校看上的人统统收入麾下。
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朱由校带着这两个小太监划船去深水区的时候,客氏和魏忠贤会偏偏在那个当口着意避开皇帝呢?
就是因为他们两个知道,朱由校跟这两个小太监在船上不单单是饮酒,还要寻欢作乐,客氏与魏忠贤是为了给朱由校创造空间,才没有随侍。
至于《明史》中对此并无详细记载,甚至连高永寿这个人都不曾提起一事,那也很好解释。
虽则中国古代对龙阳爱好者的接受度非常高,但那都是在不影响传宗接代以及婚姻大事的前提下,而同性与同性之间的婚恋合法性,却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官方层面的认可。
就像汉哀帝能亲口说出他想要禅位给董贤这样的话,却不能坦坦荡荡明媒正娶地直接将董贤封作“大汉皇后”。
所以朱由校落水在后世总是被描述成了一场诡异的意外,而略去了高永寿这一节不提,显然就是《明史》的编撰者张廷玉认为,一个皇帝因为跟男宠“船震”而落水身亡实在是有损“帝王形象”。
这就好比,后世所有人提起明武宗的“豹房”时,总是默认那豹房中住着的是各地美女,而全然忽略了明武宗更爱与武将在豹房中拥眠的事实。
田秀英想到此处,心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她不动声色地从吴夫人的怀抱中坐起身来,接着向田弘遇打探道,“就算爹爹说得是对的,可还是有一点说不通,倘或皇上根本不好女色,那如今的后宫不应该跟正德朝时一样,六宫妃嫔皆没有机会得孕吗?可皇上大婚之后,这接二连三的,总还是有皇子公主出生啊。”
田弘遇道,“皇上还是想要儿子的嘛,‘想要儿子’与‘不好女色’是两码事,一码归一码,听说皇上本来特别喜欢狸猫,后来听说有皇子公主是因为猫叫而惊风薨夭了,连猫都全部送走了,还有那皇城中的‘螽斯门’、‘百子门’、‘千婴门’,也都是皇上为了求子而改的名字。”
“只是皇上这样想要一个儿子,却始终未能如愿,就是皇上很难把对孩子的渴望移情到后妃身上去,除了张皇后之外,你看看后宫有孕妃嫔都一个个过得什么日子,如果皇上喜欢的是女人,他怎么会任由给自己生儿育女的女人过得连奴婢都不如?”
“但是皇上在理智上又知道自己是该要一个儿子的,只是这理智上想得再明白,都抵不过皇上对女人就是没兴趣,故而皇上即使勉强因为子嗣宠幸了妃嫔,可皇上在心里一直就觉得,他宠幸妃嫔是在委曲求全,所以如今后宫妃嫔,竟然无一是能母凭子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