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圈牌打完之后,众女眷识趣的各自回房,红袖将蒸屉上兀自还热着的一小盘腊肉,一碗鸭肉粥,一小碟腌制过的酸辣泡萝卜端到月灵儿房内,平常庞素秋过府后都是在饭厅吃过晚饭或者宵夜后钻入房中和月灵儿谈事,今天她上更后才来,几人等着无聊,这才搓起了麻将,庞素秋这一来,月灵儿反而舍不得从牌桌上下来了,牌局结束,月灵儿索性不如让对方和自己在房中边吃边谈,也好让忙碌了一天的庞素秋早些回去。
还别说,一晚上这东奔西走的,开始还没觉得,眼下见了这些香喷喷是食物,直流口水,庞素秋还真的是饿了。这位大奶奶很会心疼人,每次准备的东西很对她的胃口,似乎有心犒劳她。庞素秋也不和对方客气,端起香味浓郁,熬得火候够了的鸭粥,就着一块红艳艳的泡萝卜,嘎吱嘎吱,唏哩呼噜,如若无人般吃得很是香甜。不到片刻的功夫,盘碟碗中的腊肉,鸭肉粥,酸辣泡萝卜被她吃的干干净净。
“味道不错吧?够不够,我让红袖帮你再去盛一碗。”
“够了够了,再吃我就要变成一个大水缸了。”
“变成水缸才好呢,正好这肚里可以装下另外一只水桶。”
庞素秋脸一红,不做声,静静地在咀嚼对方这句话的滋味,在肚里放另外一只水桶不是不可能,只不过绝对不是家里那位,只是心如死灰的她还会有这样的机会吗?
灯烛‘啪’的一声炸开,摇曳的灯火猛然暗淡下来,恍然的庞素秋这才响起来此的正事:“城里听说出瘟疫了,最近没什么特别的事,最好别上街,我订了一批辟瘟丹,明日我让伙计送点过来。”
“放心,当家的早有准备,我们这不愁吃,不愁穿,即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能支撑个一年半载。反倒是你,倘若真出了这样的事,你这里里外外的,可得留意着点。”
“其实我反到觉得这是一个机会。”这吴府大奶奶什么都好,偏偏对吴家的各项商业往来似乎一窍不通,更是兴趣不大,好的是她从来不会过分干预庞素秋,只不过对方毕竟是吴檗明媒正娶的正室,无论作什么样的决定前,她必然得知会对方一声,才不至于喧宾夺主,毕竟她是吴府之外的外人。
“当家的让你掌管五通钱庄的时候就说了,以后遇到这样的事情,让我们尽量听你的。这些日子以来,若不是你在外面替我们主持大局,我们这些个只会打打杀杀的莽张飞还不知会变成哪番田地。”
“话也不是这么说,我若不是被逼到这番境地,也不知道如今的局面自己能转圜过来,倘若换了大夫人,不见得比我做得差。”
“我知道自己的斤两,我更相信当家的眼光,他看准的人,绝对没错。现在你既然是吴家这条大船的掌舵人,进与退,都听你的,我们概不干涉。”听对方这么情深弥笃,庞素秋心里觉得暖暖的,这些日子的苦与累,好像都值了,激动的泪水在眼里打着转,差点夺眶而出。
庞素秋捏了捏酸酸的鼻子,刚刚转过头,面前不知什么时候放上了一只做工精致的檀木箱,也不等她开口,月灵儿颇为神秘的说道:“明天该发月钱了吧?我让红袖算了算,这里面的钱应该够,至于你那份,先缓一缓,我们准备给你送一份大礼,你回去告诉下面那些伙计,等熬过这几天,这苦日子就到头了。”
庞素秋心下咀嚼着对方说出的这句话,刚想深问,哪知对方却打了个哈欠,口里说了一句‘我困了’,这言下之意,自然是逐客了。庞素秋这才满腹疑问的抱着钱箱退出了房间,其时月明如洗,长空一碧,月光将天井周围映得一片明亮。怔怔望着天上那轮明月,庞素秋小声嘀咕:难道正如这吴大奶奶说的,这好日子就要来了吗?
第二天,五通钱庄的伙计从庞素秋那里领到这个月的月钱时,每个人脸上笑嘻嘻的,原本还有疑惑的众人立马干劲十足,刚要放排门,哪知庞素秋却说道:“别急,先将这个挂出去。”
薛文定接过庞姨手中用红纸黑墨写的一张告示,往上一瞧,有些琢磨不透,只见上面写着:“窃闻成都府近日瘟疫初现,病者于小舟挨延时日,实乃人间大恸之事,苟幸存亲着不啻于刀斧加身之痛。瘟疫扩延,安有完卵,东主念兹在兹,即日起特备辟瘟丹万枚,一文不取,免费赠送。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望各方善人同舟共济,携渡难关。”
“薛姨,你这是要?”
“亏你还在学堂读书,上面的字难道你还认不全,还要我给你读一遍?”
“薛姨,我不是这个意思。”
“照我的意思去办,挂在门口最显眼的位置,你们找几个口利的更夫,让他们把这上面的话传出去,这事越张扬越好。”
“只是这辟瘟丹?”
“放心,你余伯伯很快会将这辟瘟丹送过来。”
底下的伙计刚将一扇排门打开,早已守候在门口的人群便推搡着往缝隙里挤,还好五通钱庄这些日子早已有了防备,每次放排门前会在排门背后放了几张八仙桌,阻止汹涌的人流强行往里冲。夹头夹脑的人群还没跨过八仙桌,早见一个少年举着一张醒目的告示早已站在八仙桌上,他那双凛凛的环眼盯得某些人直心虚。
“那上面写的什么?大爷大字不识一个,看着直犯晕,懂墨水的人念念。”
“管它写的劳什子,老子凭票取钱,天经地义。”
“五通钱庄的掌柜不会故布疑阵,等着跑路了吧?”
“妈个巴子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知道这里的掌柜是黄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