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孙悟空猛然想起，这山风妖王的金丹正是被小师父和她那位名叫何荏的女仙朋友，在婚礼上联手夺走的。这山风妖王显然不知小师父才是那得了金丹的人，不然也不会拜小师父为师了。

只是如今他重历那天的婚礼，不知会不会看出什么破绽？

想到此处，孙悟空存心试探道：“你那日的婚礼，俺还去了。本想去打探俺师父的行踪，但却没找到师父，只好将你那满洞的小妖打杀了干净。俺那时也不知你会成为俺师弟。多有得罪，还望师弟你不要介怀。”

山风妖王冷冷一笑道：“难得听到你孙猴子嘴里能说出道歉的话。也罢，那些小妖修炼不济，打不过你这孙猴子，在你手下枉送了性命，也是他们的命。这笔帐要算，也自有天道清算，与我无干。”

孙悟空点了点头，打量着山风妖王的神色。见他这段话说起来，面色平静，倒不像是违背心意的假话。便又问道：“俺知你婚礼那日颇多波折，那你最后是如何破的幻境？”

山风妖王不答反问：“那你是如何破的幻境？”

孙悟空道：“俺心中悟了，自然就破了。”

山风妖王也道：“我也是悟了，那幻境也就破了。”

孙悟空心想：那日婚礼，你金丹都被新娘子剜了。你看到自己金丹被剜的情景，能悟到什么？

不过嘴上却道：“那要恭喜师弟，不知师弟悟到了什么？”

山风妖王冷笑道：“我说悟了，自然是悟了，至于悟到什么，与你何干？”

孙悟空一时无言。

这心中所悟，甚为微妙，本不足为外人道，便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按下了心中的疑惑，指了指远处的殿宇，道：

“师父心志坚定，那等程度的幻境，必拦不住师父。俺猜师父现在已经进了那处殿宇了。说不定都已经出了秘境都有可能。你我却被困在此处，不能到达出口，必定是还有什么没有做到，你且好好想一想。”

山风妖王皱眉道：“你如何知道是我的问题，殊不知是你有什么没有做到？”

孙悟空闻言，也不禁将自己在幻境中的所作所为，细细重新思量了一遍。

山风妖王脸色阴沉地看着孙悟空，半晌后才道：“孙猴子，为何你头上没有金箍？”

*

却说女娃娃畅通无阻，进入了水下殿宇，一路穿行。

沿途所见景物细节，无不精致。无论是练功的桩子，还是院中栽种的奇花异草，都和山上的道场一模一样。就连那石桌上的清茶，似乎还冒着香气，仿佛主人刚刚离去不久，随时都会回转。

女娃娃一路脚步未停，径直向着正堂走去。在外面的菩萨道场中，正堂已经被妖怪所占。然而在这水下的殿宇中，这正堂仍是佛堂圣地。

那站在莲台上的，也并非泥塑佛像，而是灵吉菩萨本像。

女娃娃见了站在莲台之上，一手捧宝珠，一手执龙杖，脚踩飞龙的灵吉菩萨，嘻嘻一笑，也不行礼问候，只径直道：“没想到能在此处见到菩萨。菩萨在外面的道场已成了妖精窝，菩萨在这水下倒是逍遥自在。”

那站在莲台上的灵吉菩萨微微垂眸，淡声问道：“来者何人？”

女娃娃吃吃一笑，道：“菩萨就别明知故问了。我身上这袈裟是佛祖所赠，手里的禅杖也是佛祖家的法器。在你们眼里，我浑身上下都刻着唐僧两字，菩萨此时再问，未免无趣。

对了菩萨，我在这水下虽然呼吸自如，但毕竟肉体凡胎。菩萨，有话快说。再耽误下去，说不定这肉身就死了。到时也不知佛祖还能不能再找到一个傻瓜，一路西行去取什么真经。”

莲台上的灵吉菩萨沉默了半响，似乎没料到眼前这唐僧竟然如此直白。片刻后，那慈眉善目的双眼中现出冷光，上下打量了一眼唐僧道：“唐僧，你本是金蝉子转世，十世之后，当回归正位。为何转成了女身？”

女娃娃淡淡地冷笑，瞧了一眼那桌上的供桌，摸了一个个看上去鲜亮的果子，揣进了袖中。笑道：“这我怎么知道？我如今已经是凡人，看不见过去未来，也上不得天庭，下不到地府。还是菩萨法力通天，不如帮我看看为何我变成了个女身？”

那菩萨冷笑道：“你当我没试过吗？也不知是哪个有神通的，竟然替你遮掩。那观音此次揽下这取经的差事，却弄出个女身的唐僧来，到时……哼，我看她这次怎么在佛祖面前交代。”

女娃娃冷笑道：“女不女身，都只能由我来取经了。只要我能到了西天，有什么不好交代的？”

灵吉菩萨嘴角浮起冷笑，却是闭口不答。

女娃娃打量了那菩萨几眼，又道：“对了，我听那妖怪说，菩萨你不是都已经进了他的肚子了么？那不知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到底是菩萨还是妖怪？”

灵吉菩萨冷笑道：“真是可笑，唐僧，你修习佛法竟然不知身为菩萨果位，早已断了六道轮回生死。那妖怪不知好歹，也不知听了谁的挑唆，竟敢攻打我的道场。我当时修行出了岔子，一时不察，才被他捉了我的化身。他所谓吃了我，也不过是我的化身罢了。”

女娃娃哈哈一笑，道：“传闻那观音菩萨距离佛位，仅一步之遥，修有三十三化身，不知灵吉菩萨你有多少化身？想来少了一个，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对吧？”

灵吉菩萨眼中现出隐怒。菩萨有五十二阶位，每一种阶位对应一种修行等级。

不巧的是，灵吉菩萨的阶位不算太高，少了一个化身，就如同凡人断了一臂一般。更何况被自己看管的妖怪吃了化身，这样简直就是奇耻大辱。此刻唐僧当他面哪壶不开提哪壶，就算是证了果位，断了烦恼的菩萨也没忍住。

那灵吉菩萨怒道：“唐僧，你太过放肆。别以为你是金蝉子转世，我就不敢对你怎么样？你现在是肉体凡胎，让你受点苦头，不费吹灰之力。难不成，我还怕你将来去佛祖面前告状不成？”

“哈，这么说，就是害怕我将来告状了？”

女娃娃虽然嘴上与灵吉菩萨说着话，但脚下却在绕着莲台做打转，也不知在琢磨什么。

灵吉菩萨心中发怒，这整个佛堂就震动起来，水波浪涌，女娃娃站立不稳，便以手扶着那莲座，笑道：

“菩萨心中慈悲，自然不会与我这凡夫俗子计较。菩萨当初在山上的道场以佛像之异象引我来此，想必是有事要说。不如现在就速速讲来。”

灵吉菩萨冷哼了一声，努力压住内心的怒火道：“我知你已经杀了那妖怪，但那妖怪得了我的飞龙杖，你若是能将那飞龙杖替我带来，我便不与你计较今日之事。”

女娃娃奇道：“那妖怪都已经死了，菩萨为何不亲自出去取？那妖怪不过会个三昧神风，菩萨的定风丹还是那妖怪的克星，怎能就怕成这样？”

灵吉菩萨怒道：“谁说我怕那妖怪？我只是现在重伤，不便现身。”

女娃娃沉默了片刻，伸手在那菩萨脚踩的飞龙上戳了一下，手指穿过龙头。

女娃娃：……竟是幻影。

“菩萨，我不辞辛苦，又是爬山，又是下水，还要过一个劳什子幻境，好不容易到了此处，特意来看你。你却弄了个幻影来骗我，未免太不尊重人了吧？”

灵吉菩萨沉默片刻：“我已经说了，我现在身受重伤，无法以真身见你。还望你能谅解一二。”

女娃娃微微一笑，跳上了莲台，伸手在灵吉菩萨的幻影中，轻轻一拂。又踮起脚尖对着灵吉菩萨手中的定风丹，仔细打量了一番，道：“菩萨，你既然丢了飞龙杖，那你的定风丹呢？可也丢了？”

灵吉菩萨道：“那定风丹自然还在我处。”

“是吗？”女娃娃轻轻一笑，径自在莲台上坐了下来。

灵吉菩萨无语，不得不将自己的幻影换了个地方。

下了莲台，站在了佛堂之中。

若不是灵吉菩萨身材高大，女娃娃坐在莲台上又显得娇小，这情形看上去倒像是菩萨在拜女娃娃一样。

女娃娃道：“菩萨不肯用真身见我，还要差我去替你跑腿。求人办事也不是这样的求法。”

灵吉菩萨皱眉：“求人？”

“对啊，你现在就是在请求我。”

“那你要如何才肯替我拿回飞龙杖？我说了我现在不能以真身见你。”

女娃娃微微一笑：“不以真身见我也行，不如你我做个交易，我帮你把飞龙杖拿回来，你让我玩玩那定风丹如何？”

灵吉菩萨不悦摇头道：“这定风丹乃是我的宝物，怎能轻易给你玩玩？你若想瞧，就看着这幻影，已经是真真切切，丝毫不差了。”

女娃娃冷笑一声：“就算真真切切，丝毫不差，我也摸不到它。我不管，你若不让我玩定风丹，我就不替你找飞龙杖。就让那飞龙杖躺在山脚下好了，若是被哪个不长眼的小妖怪捡走，也是那小妖怪的造化。说不定那小妖过个三年五载就成了大妖，拿着菩萨你的飞龙杖打上天庭，再讨封一个齐天二圣，都是可能的。”

这还得了？！

灵吉菩萨大急。

别说那飞龙杖本就是他的本命法宝，就算他可以换一个本命法宝，那飞龙杖天上地下谁人不知是他的法器。

到时候真要让什么不知名的小妖，拿着他的飞龙杖，闯出什么祸事来。那小妖怎么死他不关心，最后的罪责定会追到他的头上，到时，他不但保不住菩萨果位，就是被罚转世轮回都是可能。

“那你还不快去将飞龙杖拿回来！”灵吉菩萨急道。

“定风丹？”女娃娃微微一笑，伸出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