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凝眉的脚踝此时已经肿的像个馒头一样,稍微活动一下就带来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胤禛遣星儿去把跌打药膏拿出来,结果星儿弄了一堆瓶瓶罐罐出来,正经有效的跌打药膏却没有多少。
“你们怎么做下人的?常用的药膏都不备齐全!”四爷厉声斥责,一屋子的人吓得大气不敢喘,包括凝眉。
“好了,好了,这也怪不得他们,我平时也是甚少使用这些东西,所以就疏忽了。”凝眉小心地解释着,她偷偷观察胤禛,想来他今天心情也并不好,堂堂监国王爷被一群逆贼搞得灰头土脸,此刻身上还挂着彩,脸上像是开了彩帛铺,一时没忍住,凝眉居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亏你还笑的出来。”胤禛意识到自己的失仪,尴尬得不停拿手背擦脸。
“倩兮,还不快去打盆水来让四爷梳洗一下。其他人没事的都下去休息吧。明天还不知怎么样呢。”凝眉吩咐下去,大家便都回到自己的屋里休息去了。
四爷洗了把脸,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对凝眉说:“不管你困不困,都在床上歇息一下,其他的事不用操心,我就在外屋。”
“嗯,”凝眉答应了一声,似乎想起什么一般,赶紧又补了一句,“谢谢!”
四爷朝屋外走去的脚步仅仅停滞了一下复又继续走了出去,凝眉不确定他是否听见自己所说的话,不过也无所谓,她只是真心实意地想表达一下自己的感受,无比真诚地感谢他在这个混乱的夜晚留下来陪自己一起渡过。
凝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阖不了眼,一来自己的大脑不肯停止运作,二来脚上的伤像烈火一样炙烤着自己,于是索性翻身起床,去看看外面什么情况。此时天还没有破晓,正是最黑暗之时,远处隐约还有士兵和武器带来的嘈杂声,睡不着的不止凝眉一个,胤禛负手站立在窗前一动不动,远处的一点点微光将他与黑暗沦为一体的轮廓勾勒出来,许是听到了背后的动静,他转过身来,“你脚伤这么严重,怎么还站着?”一边说着,一边走过来扶着凝眉慢慢坐下来,自己也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我睡不着。”凝眉低下头咕哝着。
“脚还是很疼吗?”四爷的眼神里有着急担忧,可是嘴上依然是嘲弄的语气,“还是担心你的胤禩吗?”
凝眉心里清楚,什么都瞒不了他,便老实地回答道:“都有。”
“放心吧,八弟他不会有事,我们只要尽量拖延时间就可以。倒是你的伤,只怕耽误不起。”
“要拖延时间谈何容易啊,索额图起兵名不正言不顺,还不是图个皇阿玛不在京城,好速战速决。”
“我自有办法,待天亮你就知道了。”四爷成竹在胸,脸上却依然是愁眉深锁的样子。这或许就是胤禛最后能成功的关键所在吧,一切尽在掌握,却不形于色,城府极深,叫人看不清猜不透。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凝眉刚刚躺下去睡了一小会儿,就听见外堂里有人大声说话,便让倩兮扶自己出去看看。
“四爷,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紫禁城上上下下都是我的人,劝你还是快点把玉玺交出来吧。”索额图说道。
“我还当是什么事,敢情您老忙活了一夜,还是没有找到玉玺啊。”四爷不紧不慢地回应道,然后一撩袍角,慢吞吞地坐回到椅子上。
“少废话,快点交出来,不然大家都得不了好。”越是大声的人往往越是落于下风。
四爷好整以暇地呷了一口桌上的茶,盯着索额图颇有挑衅地说道:“不错,玉玺我藏起来了,你们谁也找不到。如今看你这顺风顺水的情势,不拿出来也是不行了,不过,我还有个小小的要求。”
“你说!”
胤禛看了一眼站在外围的凝眉,说道:“格格的脚扭伤了,伤的不轻,可否劳烦你找个太医过来治疗一下?”
“哈哈,小事一桩,来人啊,快去太医院把胡太医叫来。”索额图的办事效率不可谓不高,“怎么样四爷,现在总可以把玉玺交出来了吧?”
“你放心吧,等格格的脚伤有了明显的好转以后,我自然双手奉上。”
“你。。。”索额图觉得自己上了当,但转念一想,胤禛已是自己刀俎之下的鱼肉,又何须急于这一时,“好,那我就且等几日,到时候四爷可要说话算话。”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得到了肯定答复的索额图撤出了德安堂,凝眉心里激赏四爷这条一举两得的妙计,忍不住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连日来在胡太医的精心调理下,凝眉的脚踝终于消肿,幸好没有伤到骨头,接下来只要注意休养便可以了。胤禛的眉头这才稍稍舒展开来,闻风而至的索额图却又紧紧盯着他交出玉玺,这次不仅没有了任何借口,而且他还把刀架在了凝眉的脖子上来威胁胤禛。
胤禛和凝眉被索额图押着带到了养心殿,凝眉心里想着:“这下没招儿了,都火烧眉毛了,这个胤禛还是这副面不改色的样子,难道有后手不成?”
“四爷,怎么样啊,现在是时候把玉玺交给我了吧?”索额图得意地逼问道。
“当然,我说话算话。”胤禛坦然地说道。
凝眉实在是没有料到,四爷居然就准备这样痛痛快快地把玉玺交出去了,只见他慢慢地走到平时批阅奏折的几案前,然后慢慢地把摊在桌上的一些书本和奏折收拢起来,索额图非常有耐心地等待着胤禛以最慢的速度去完成这些动作,但眼里全是因为渴切的期待而燃起的焦灼和神经质的兴奋。
终于,胤禛把桌上的文件收拾干净,看向桌角上一只精致的正焚着名贵的龙涎香的紫金香炉,从炉孔中款款升起的这名动天下的幽香,却被此刻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息所完全掩盖,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注视着胤禛下一步的动作,大家都敏锐地意识到,那个香炉可能是触动某个暗格的开关。
就在胤禛的手放上香炉,而使这令人窒息的气氛达到顶峰的当口,一名卫士冲了进来,大声禀报说八阿哥带着军队杀了过来。听到这个消息,凝眉终于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来,但是下一刻,她和胤禛就被重新捆了起来带出了养心殿。
殿外,八阿哥已经带着人及时赶到,看到董凝眉和胤禛都作为人质被一起推了出来,不由得心里一紧:“索额图,你居心叵测,妄图迷惑太子和你一起行谋逆之事,简直天理不容。幸好太子英明,识破你的奸计,着我带兵镇压,我看你还是不要垂死挣扎,束手就擒为上。”
“一派胡言,我要见太子。太子呢,是不是你把他抓起来了?”索额图失控地大吼,情急之下,他一把抓住身旁的凝眉,把明晃晃的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快点放了太子,不然她就没命了。”
“你稍安毋躁,太子随后就到,有什么话你跟他慢慢说,先放了格格,切不可罪上加罪。”胤禩语气缓和不少。
“笑话,我若此次兵败,已是罪不可赦,我还怕什么罪上加罪,倒是来几个人给我垫背,黄泉路上也不会寂寞。”说着,便用力地勒住凝眉的脖子,高举起手里的刀。
“住手!”八阿哥和四爷几乎同时惊喊道,可是索额图明显是被第三个人的声音所喝止。
太子从人群的外围奔了进来,“索额图,住手吧,如今大势已去,无谓再做任何牺牲了。”
“太子,你不要怕,我马上就能拿到传国玉玺了,到时候你就可以昭告天下,顺利继位了。”
“索额图,你想得太简单了,皇阿玛他早有察觉,再加上如今国泰民安,万众归心,不可能成事的。”太子苦口婆心地规劝着已经有些陷入癫狂的索额图。
“不会的,不会的,我们只差一步,太子你再坚持一下。”
“索额图,”太子跪了下来,掩面泣诉道:“是我糊涂,一开始就应该阻止你的。我求你了,收手吧,我一定去求皇阿玛饶你一命。”
索额图之于太子胤礽已不仅仅只是大臣,他是比兄弟更加同心同德的手足,是比父亲更加慈爱宽容的长者,是比朋友更加血浓于水的同路人,这么些年来,累了,痛了,哭了,乐了都只能在这个人面前恣意放纵,而如今,自己的懦弱犹豫却将他陷于这样万劫不复的境地,所能做的也唯有保全其性命而已了。
“当啷”一声,原本架在凝眉脖子上的刀掉在了地上,胤禩反应最为迅速,指挥手下一拥而上控制住了索额图,他则上前解开凝眉和四爷的绳索。尘埃落定,凝眉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具被突然抽掉控制绳的提线木偶,浑身没有气力,就想找个地方瘫坐下来,幸好八阿哥及时扶住了她。
“你没事吧?”胤禩关切地问。
“没事。”凝眉摆摆手,这是她第一次亲眼见识皇族为了权力互相倾轧的血腥场面,突然觉得无比厌恶,这场战争中没有胜利的人,相反却全是输家。索额图和太子自不必说,胤禛和胤禩把自己的兄弟当成垫脚石,趁太子行差踏错之际暗地里都在为自己机关算尽,早就将寻常人家的兄弟情义和人伦纲常输得一干二净。康熙成功打压了自己一直忌惮的功高盖主的权臣,却也输掉了一个如当年一般可以与他一起擒鳌拜,平准噶儿的股肱之臣。
“我累了,想先回德安堂休息一下,你和四爷还有很多善后的事情要处理,不用管我。”凝眉硬生生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此时此刻她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胤禩,她突然有点后悔把胤禩带入到这个肮脏不堪的漩涡当中来。
毫无悬念,康熙回朝之后龙颜大怒,认为索额图乃“大清第一罪人”,将其圈禁,在第二年将其斩首。至此,康熙与太子之间已出现了不可弥补的裂痕,表面上虽仍旧维持着父慈子孝的和谐图景,但是上至亲王阿哥,下至朝臣太监都觉得东宫不稳,前途难料。
八阿哥胤禩在索额图谋逆一案中表现得智勇双全,大局为重,获得了康熙的嘉许,晋升为郡王,母凭子贵,连带良嫔也升为良妃,他又拉拢九阿哥、十阿哥和十四阿哥等其他出身比较显贵的阿哥,结为“八爷党”,在朝堂上混得有声有色,左右逢源。可以说时至今日,八阿哥胤禩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郁郁不得志,出身卑微的小阿哥,而是能呼风唤雨,可与东宫试比高的“八贤王”了。
反观四爷胤禛,除了和十三阿哥胤祥关系密切之外,并无与他人结党之势,也看不出有另立山头的野心,相反却是为人愈发低调,为太子办事也可称得上是尽心竭力。凝眉觉得这或许就是四爷最终胜出的诀窍所在,她本想提醒胤禩,但是一来,现在她们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二来凝眉也隐隐觉得自己穿越到清朝的使命或许不是为了改变什么,更多的时候她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充当了命运的推手,或许历史的进程在冥冥中早已注定,不是任何人力可以去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