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全营上下都在忙碌地收拾着个人的细软,每个人都归心似箭,恨不能够马上离开塞外这个不毛之地,飞回京城去。望着帐子里不停忙碌着的星儿和倩兮,凝眉就能感受到她们身上兴奋的味道,星儿自是不用说,倩兮应该从小就跟随自己在京城长大,对那里的感情自然要比在这里深得多。倒是自己,一来古代,便是身处边塞,在这里,她享受到了在现代没有的父亲和兄长之爱,在这里,她经受了重大变故之痛,也在这里,她开始慢慢拾起生存道路上的种种包袱,并将背负着它们行进到自己人生的下一站。
也似乎就在自己愣神的那么一时半会儿,两个麻利的小丫头已经把一应细软连带凝眉本人都收拾妥当可以出发了,而凝眉手里唯一的行李就是董青山的骨灰。她走出帐篷,浩浩荡荡的胜利之师已经列队完毕,只等康熙一声令下班师回朝。凝眉最后一次环视这里的青山绿水,小声地对着手中的骨灰坛说道:“爹,我们要出发了,我带你回京城,回到我们的家去。”
旁边走过来一个太监,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坛子,问道:“姑娘,皇上差老奴问一声,可否上路了?”
“当然可以,有劳公公了,让大家久等,凝眉在这里赔不是了!”
“唉,姑娘可别这么说。即是如此,老奴便回了皇上,早些出发。”
凝眉跨上自己的矮个子马,在几声响亮的号角声后,终于向着自己宿命的终点——紫禁城行进。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两位阿哥,康熙的御辇跟在后头,再后面是一干将军等人,再后面才是凝眉,由于来时比较匆忙,没有轿子,所以她也只好骑着马,一路颠簸回京城。
这一路上,凝眉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掏空了心灵的游魂,不似来时,心急火燎,目标明确要救父亲突出重围,不做任何他想。而现在,旧的环境已经全然不复存在,新的生活还没有开始,思想处于真空的她茫然地骑在马上,只觉得归程特别漫长,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之前从来没有感受到的疲惫混杂着各种奇怪的念头一齐涌了上来,她除了不可避免地想到自己为何要来,何时要走等等之外,居然还想到了木图,不知他怎么样了,好想跟他道个别,说句抱歉,或许还是不要再见,凝眉害怕看见他纯真的眼里流露出伤痛的眼神。
回去的路非常崎岖,这都是她来时所顾不上的,忽然,只觉得眼前的景物一阵模糊,一番天旋地转之后,她直接从马上跌落下来,思维陷入一片混沌。在一片混乱之中,只有那个有力的臂膀是清晰的,就像在景山中箭后一样,在那个臂弯里就放任自己的软弱吧。
等凝眉状态完全恢复的时候,她已经回到了紫禁城,还是德安堂这个熟悉的院落,她睁着眼睛,大脑像个生了锈的机器般,吃力而缓慢的运转起来。这时,星儿和倩兮进来了,
“啊呀,我的小姐啊,你可算是醒了!”倩兮总是改不了大呼小叫的毛病,扑到凝眉的跟前就开始抽泣起来,“小姐,您这一路睡得多,醒得少,可把我们都急死了,现在总算是好了。对了,小姐您一定饿了吧,要吃点什么?奴婢给您准备去。”
“好,我想喝你熬的八宝粥。”凝眉知道,如果自己不派点事情给她的话,倩兮会在这里一直聒噪下去的。
“哎,奴婢这就下去给您准备。”说着,她便欢欣鼓舞地走开了。
屋子里只留下星儿一个,她扶着凝眉坐了起来,仔细地替她把枕头垫好,凝眉习惯地说道:“谢谢!”
星儿愣了一下,说道:“姑娘可别这么说,皇上既然点了奴婢伺候您,您就是奴婢的主子了。奴才伺候主子,是天经地义的。对了,董姑娘,八阿哥非常关心您,您睡着时他每日都要来看一回,现在您醒了,要不要差人过去秉一声?”
“不用了,他一个阿哥,有很多正经事要忙的,不要烦他专门抽空往这里跑。”
“是!不过算算时间,就快下朝了,按着惯例,八阿哥这会儿也差不多要来了。”
“是吗,他每天都这么准时吗?”凝眉本来靠在枕头上的上半身不自觉地微微前倾。
“可不是?比那太和殿前的日晷还准!每天来都会和您说好些话,也不知您听没听见。”
后来星儿说了些什么话,凝眉都没听进去,她已经完全沉浸在甜蜜中,就像个初涉爱河的少女般。她又转念一想,自己在古代,的的确确就是一个纯情少女,什么东西都还没有开始,这是除了“穿越”带给她的迷茫之外,唯一让她感到期待的事情,用一颗纯洁的心灵去全心全意地接纳另一颗纯洁的心灵。
那天,余下的时间,凝眉都在等待中度过,因为星儿说过八阿哥每天都会过来看她的。可是盼来盼去,都已是掌灯时分了,连个人影也没看见,她真后悔自己一时嘴硬,不让下人去通报一声。夜深了,自己这大病初愈的身体实在不争气,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更衣睡觉。
清晨的时候,凝眉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在一片碧绿的森林中,四周围以及身体里充斥着的都是清新湿润的新鲜空气。这时,从远处飞来一只美丽的五彩小鸟,翩然落在自己的肩膀上,羽翼划过自己的脸颊,轻轻的,痒痒的,它站在自己的肩头,久久不肯离去,时而扑腾几下翅膀,时而又调皮地用嘴轻啄自己的脸颊。
凝眉开心地笑着,惊醒了自己的好梦,然而,梦里的轻松欢快却并未戛然而止,她刚一睁眼,便看到八阿哥正坐在床边,手指轻柔地抚触着自己的脸庞,眼里盛满了怜惜和温柔。
“你这个大忙人终于想到来看我啦!”凝眉翻身坐起,懒洋洋地说道。
“听上去好像有人等了我很久哦!”胤禩说这句坏坏的调侃,口气像极了四阿哥,这让凝眉有一瞬间的错觉,毕竟是一个父亲所生。
“哪有人等你啊?想得美!”凝眉小声嘟哝着,明显底气不足。
“唉,你总是叫人担心。”胤禩刚才狡黠的眼神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忧心和伤感,“你一路上都昏睡着,还不停地说胡话,连太医见了都摇头,我真怕你会一直这样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