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今天晚上我插了这么一点,现在剩下的自习时间同学们看书。”讲台上地理老师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说了这句话,然后向教室后方看了一眼,脸上微微含笑,习惯性又径直向后面走去。
能和地理老师有共同语言的学生很少,恐怕只有蔡文一人,蔡文非常好学,几乎每位老师在自习课巡逻时都走不到完整的几圈,因为一走到后面就被卡住了,好象那是个固定的卡点,需要解释半天才能通过。清傲的地理老师更是如此,甚至经常还会逗留半个自习,颀长的个子经常弯腰讲累了,还会自己将讲台上的独凳搬下去坐在她旁边讲。杨梅经常嘴撇撇着小声咕哝:“地理老师就会给蔡文开小灶!”蔡文的勤学好问,最后形成了习惯,导致现在经常一上自习,地理老师一进教室,就叫学生们看书,不懂的问他,可常常别的学生还没举手,他的目光已先穿越所有的空间直射向教室后方,然后径自走向后方。当时蔡文的提问有时也有好处,只要地理老师认为她的问题很有代表性的,他会随后在班上集体讲。的确不好学的学生也没有那么多的问题。蔡文的好学是有目共睹的,她不仅将老师布置的作业完美完成,而且还有各色各种的地理复习参考书,她能拿着很多习题集,有的习题集的封面别的同学见都没见过,提出无数的同学听都没听过的问题,有时老师还没讲的课程,她的问题已经出来了,令她的同桌查芳总是暗暗地翻着白眼很是不屑,也令后排的男班长郭建海汗颜,因为郭建海的数学很好,所以也经常成了蔡文的数学老师,但他的地理并不好,可他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那么多问题。
老师一般按照常理也的确偏爱好学的学生,上课时大部分提问也让蔡文一个人站起来回答,别的学生上他的课倒是经常可以放心大胆的玩、神游,因为反正老师也不问到别人。
戚小冰不喜欢问问题,而且她也没那么多问题问,她倒经常觉得,老师上课已讲得很明白了,还有什么问题呢?倒是坐在蔡文附近的秋平,有时很想问一下,可是地理老师已经被滞留住了,尽管她就坐在蔡文附近,却也竟如同隔排如隔山的绝望,她有时拿题问一下蔡文,蔡文非常礼貌而耐心的解答,却让秋平不好意思再问下一道题。
刘小红坐在戚小冰身边正低着头咬着笔尖,在做老师布置的地理题,眉头微皱。对问问题,刘小红倒从不客气,几次干脆下座跑到后面去问,还加入蔡文和地理老师的争论,只要她参与的讨论问题,教室后面会时而泛起师生的零星笑声,过半晌后她就笑咯咯的心满意足的怀抱着辅导书一路小碎步跑回来。
戚小冰很奇怪,她从小就不太喜欢问老师问题,成绩也是这样一直四平八稳的,书也是这样慢慢的读上来,象中考完后,父亲到处查她的分数,她却是晃晃悠悠到处玩,更不用说平时的大考小考,别人考完后交上卷子,几个晚上睡不着觉,恨不得半夜袭入老师办公室能查看分数,而她却觉得很纳闷,有什么好知道的,学多少考多少,考多少是多少。她考上市一中她内心也并没觉得多么荣耀,只是看到家里人都非常高兴,她才觉得这是件应该高兴的事。
奶奶有时总说她活得象个小神仙,百事不操心。姐姐说她活得比谁都潇洒,什么叫潇洒,戚小冰并不理解,她只觉得生活的很自由自在,就行了。
望着窗外的暗暗的凄雨迷濛,戚小冰耳边似乎又飘来小时在乡下那烟雨濛的桃花三月,大块的齐整的水田边的田埂上一片油菜花开得正旺,每逢下雨,乡下爷爷奶奶的老屋村前的那条清澈的小溪的水就猛涨起来,溪水总在斜风细雨里嘻笑地卷起千万个粼粼的小波纹,涨起来的溪水连溪边茂盛的青草都津着一半,飘飘细雨里在水边摇曳着……而五、六岁的戚小冰总喜欢在吃了晌饭后,便背着奶奶,偷偷一个人戴个斗笠,细细的颈脖间系一块塑料布,跑到溪边,踩着河边被津进水的青青的小草,小脚探进水中,小心的进去,溪水汹涌着却并不深,她踩定后,就欣喜地在水里来回趟着、走着,软软的水草在她的小脚丫下,偶尔还有洁白的或青色的小石硬着脚板,细细的小雨在暮春的风里飘洒塑料布盖不住的散着小碎花的棉布春褂上,偶尔漾起的白色的小浪花舔到她的卷的老高的裤腿,她的两条细细白白的小腿在水里畅游着,她的嘴角又翘起来透出兴奋的笑意,她在细雨霏霏里俯下身子伸手到溪水里去摸小虾,还有浅褐色机灵的小鱼儿,她甚至还要去翻开一块块溪底的大石块,希翼有小小的螃蟹会惊惶的横着爬出来,她在水里玩得不亦乐乎,记忆中甚至还有细细的暗绿的小水蛇被她惊扰,但似乎从未咬过她,好象竟惊慌的一溜而过,随水远去。身后是如云似霭的雨雾在飘洒,在烟雨濛濛里她正玩的不亦乐乎时,却耳边听到遥遥传来一声慈爱的吆喝:“小冰儿,别玩水,快回家去——”那声慈爱的吆喝是从远远的村后山坡上的一片桃林里飘出来的,那是给村上守桃林的爷爷在雨中远远看到孙女在漩着水涡的溪流里玩水,不放心大喊,一阵冷风拂来,吹乱了溪里玩水顽童的头发,她仍低着头瞅着眼下湍流的溪水,嘴里却毫不在意的遥遥答应一声“哎——”这清脆的稚嫩的声音也是那么悠长,和着冷风吹进密密桃林,还有桃林旁的草棚边一片开出金黄色花蕾的黄花地,冷冷的春雨在细风里斜飘上老人的斗笠蓑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