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只爱一人、也只有一个妻子,为何背弃誓言,另娶她人。
这五年来,我死里逃生,时时刻刻都惦着他,可他……现在木已成舟,又何必惺惺作态,再做纠缠!
想到这些,刹那间的心潮澎湃,已化作死水般的淡然。
默了半晌,却又忍不住问:“如期是什么时候?”
“老奴也问了,他说,会等少主及笄之时,日子便是与少主相遇那日。”
那是仲夏的夜晚,栀子花开的时节。
上一世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我,只有四岁,为了填饱肚子,一个人劈柴、烧火、淘米做饭。
被烟火熏得灰头土脸的我,正捧着一只盛了萝卜米饭的缸子,吃得津津有味。
弥漫栀子花香的暮风里,忽然飘来香气四溢的烤鸡味。
来到这个世界、顿顿萝卜菜饭的我,第一次闻到真正的肉香。
即便只是烤鸡腿,已是人间美味。
我开始流口水,忙抬起小手,含着拇指吮吸着。
手执烤鸡腿的男孩子,立在月下。
我记得那晚的月色明亮,男孩看上去只有十岁出头,一身月白袍子,浓眉,一双眸子形状极好看,打量着我的瞳仁,如曜石般熠熠生辉。
那时的我,怔愣着,就听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第一个问题就把我给难倒了。
我嗫喏着,眼珠子转了转,旋即酝酿出铺天盖地的无助与绝望。
眼眶红了,我仰起头,眼泪水滴滴答答滑落。“大哥哥,我一觉醒来,发现这里一个人都没有,我出不去,就这么一个人在这生活......”
他立刻走上前来,从怀里掏出一块白色丝帕递给我。
那帕子又轻又软,手一碰便知质地极好。
心怀感激地将泪水擦拭干净,我哽咽道:“谢谢你,大哥哥。”
可我立马窘得满脸通红。
那块雪白柔软的丝帕已被我揉搓得皱巴巴、黑乎乎的,我连忙道:“大哥哥,手帕我洗干净了再还给你。”
他唇角浮起微笑,那笑清澈纯净,看着他,我也笑了。
想来我的笑容应是极美。
刚来时,我曾照过镜子。
镜中的小女孩,肤若凝脂,一双星子般的眼眸,黑漆漆的,却又闪亮,笑起来,脸颊侧一双小酒涡,可爱至极,以至二十五岁的本尊,将镜中糯米团子般的小脸尽情揉捏一番。
他将我抱到膝上,那只冒着油光的鸡腿递到我手上。
狼吞虎咽的我,终于把自我介绍这个关键环节糊弄了过去。
吃完鸡腿,我跑到水池边,漱口洗手洗手帕,他静静看着我,直到我回到他身边,弯下腰,伸手刮了下我的小鼻子,道:“记住,以后你就叫雪儿,李若雪。”
雪儿,这名字听着像只小白兔,可孤独无助的我,顾不上嫌弃,忙不迭地点头。
随即又问:“大哥哥,我的家人去哪了?为什么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你又是谁?”
他背起我,沿着府中的游廊朝后院走去,边走边说道:“你家已被皇帝查封,他们……都被抓走了。”
“他们犯了什么罪?”
“不,”他一字字道:“他们都是好人,可这世道,好人没好命。”
我叹了口气,敢情又是那种皇帝昏庸无道、滥杀忠良的故事。
他又道:“雪儿,以后你就叫我适哥哥。”
不知为何,见到他的那一刻,我便把他当做这一生最最信任的人。
也许因为那双俊逸的眼睛,里面纯净澄澈,如同曜石般闪亮。
也许因为他的后背,我将脸贴在上面,坚实、宽广、温暖,从未有过的温暖。
这便是我们的初次相遇。
本已如死水般平静的心间,再次卷起滔天巨浪。
三分无奈,更有三分感动、三分喜悦,俱化为一份浓浓的惆怅。
适哥哥……
我心间唤着他,喉间愈发酸涩,默了半晌,敛了声,终于道:“老齐,他虽负了雪儿,却对雪儿却有救命之恩,无论雪儿在哪,永远都会记在心上。”
“少主给公子留了话——待天下承平,少主便回长安,亲自拜见父王。公子说他信,他要平定天下,等着那一日与少主团聚。”
“我是不是不该骗他?”
“不,公子是好人,看完信,抿着唇脸色发白,伤心至极,直到老奴说,天下大定之时,便是公子与少主相聚之日,公子这才振奋起来,这样好......人总是要有希望的。”
“希望都是骗人的鬼,罢了,也好......”
“公子和少主都是干大事的人,抽刀断水,长痛不如短痛,此事若传到宫主耳朵里,还不知会生出什么事来呢,少主这么安排也是为了公子好。”
“派去的人要掩藏好行迹,不要被他发现,一定要护他安全回到长安。”
“出庄时,公子随行侍卫已在庄外等候,我已交待碧影,远远跟着,不会被发现,碧影做事你放心。”
“老齐,这事你瞒了下来,我就怕给你添麻烦。”
老齐肃声道:“清碧山庄都是自己人,少主,当年若不是你救了我全家老小十数口人,又将我们安顿在此,我这一家子何来这些年的安稳日子?!少主的事,便是老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