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阳城的二月十七日似乎就是一道分水岭。
之前那就是地狱,无论是良善之辈,还是恶贯满盈之徒,皆化身饿鬼,彼此撕咬吞噬。
之后就像阳光驱散了阴霾,满城尽皆善良淳朴的农人,那些曾伴生这座帝都有两百年的地痞流氓,城狐社鼠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给雒阳城人一种错觉,就如同雒阳城外的那些豺狼兀鹫那般,难道也被小天子的神威吓得远遁三千里了?
当然情况没有这么简单,这部分人善于欺软怕硬,自然也是最机敏的一群人,当发现时机不对的时候,第一时间就隐藏于人群之中,过着安安分分的日子,该去种田的种田,该去当贩夫走卒的就去市集贩卖货物。
只是这些人心中不安分的因子,不会因为时局的变化而消失,只是被压制住了而已。
一旦条件合适,他们还会死灰复燃。
那个引燃他们的火星子就是一个从鲁阳而来的年轻人,大概二十八九的样子,自称董鸿。
这个“董”姓在如今的雒阳城,轻易不敢对人言,深怕与那位魔头沾上丁点儿关系,可是这個年轻人没有丝毫忌讳,反而用这个姓氏,悄悄地聚集了一小撮最铁杆的拥趸。
要问为何,此人不但阴狠毒辣,关键还多金,赏赐手下每每都能让人心肝乱颤。
他们的目标,不是那些良民,反而是收拢昔日那些恶人,尤其是杀过人的。
但凡不愿意加入的,就会被残忍干掉,一个本就恶名昭著之人的消失,自然引不起什么人注意,偶尔有人发现,也权当是不是有仇家上门报仇,这在大汉虽然违法,却占有道义。附近邻里更不会为这种人而报官,发现人许久不回来后,反而高高兴兴地把对方霸占的田埂,水渠给瓜分掉了。
至于愿意加入的,都被偷偷安置在了董承的府上。
这更加坐实了,董鸿与董承,董卓,董太后之间扑朔迷离的关系。
这些人干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训练。体能,刺杀术,格斗术,训练之严酷,每天都有人受重伤而死。
董承看着越来越多且长得凶神恶煞的人入府,心里就在不断地打鼓,他觉得自己被裹挟着上了一条不归路。
这天,又入府三十人。董承实在坐不住了,叫人请董鸿过来聊聊。
董鸿看见董承,表情阴冷,但嘴里面却说着热情的话:“小侄见过叔父,不知叔父何事找小侄?”
董承屏退下人,盯着董鸿,压低声音质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豢养了这么多死士,造反吗?”
董鸿皮笑肉不笑道:“叔父,您多长时间没有见过天子了?”
董承怔住了,眼角抽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董鸿冷笑一声,嘴角挂起一抹嘲讽:“叔父,昔日太尉答应您的废立天子,扶持你们董家支持的公子协,才搞得董卓乱政,这锅您不会想让太尉去背吧。”
董承忙用袍袖擦了擦额头冒出来的汗,这是他最大的软肋。昔年董太后想立寄养在膝下的公子协为帝,结果何进拥兵立了公子辩。
那时董承想到太尉袁隗,就向董太后献策,董太后便命董承去联络此事。
袁隗故意演了一出不情不愿,说了一堆微言大义。结果在董承苦苦哀求之下,言刘辩上位后,何皇后一定会对董太后,董家人赶尽杀绝,看在先帝母子的份上,求太尉能伸出援手。
最终袁隗老泪纵横,勉为其难地同意。作为交换,袁隗让董承承诺他日必须还这份天大的人情,董承自然是对天盟誓。
事后果然办成了,原本以为自己作为仅存的董家人,可以堂而皇之当上外戚了,结果谁承想董卓竟然把持了朝纲,自己只能尴尬地成了董卓麾下的牛辅的手下。
他心里本想找袁隗理论一番,后来发现是董卓反噬了袁隗,董承竟隐隐觉得是自己害了袁隗,如果没有自己的撺掇,袁隗也不至于如此。
后来好不容易,天子拨乱反正,以为自己的春天来了,结果……又是王允、杨彪把持朝政,自己还是没有什么事,就是顶着个董太后侄子的清贵名头,没有半点权力。
半月前,这个自称董鸿的家伙,拿着袁隗的亲笔信来找自己,让董承该兑现之前的承诺了,要把欠的人情还了。
至此,董承除了想骂娘外,也没有了其他什么选择。
谁承想,这个董鸿搞得阵仗越来越大,俨然就是要造反的阵仗,这要是事败,自己还奢望什么权倾朝野的外戚,就是一个“死”字。
如今他被这个小辈问得哑口无言,仍旧挣扎着说道:“那也不能……造……造反啊!”
董鸿宽慰道:“叔父,怎么能说是造反呢,您也知道太尉反的是王允擅权,王允不除掉,您哪里有机会。”
董承觉得自己在这个小辈面前过不了两招就败下阵来。
喟叹一声,又问道:“你真的姓董,跟董卓什么关系?”
董鸿笑道:“这还有假,吾乃广川郡董氏,乃是董仲舒之后,为何不能姓董?”
董承狐疑地看了董鸿一眼,嗫嚅道:“总觉得你这个姓也太巧了一点。”
董鸿怒视董承道:“姓氏是祖宗给的,叔父怎能如此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