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了十年试图接受父亲杀死了母亲这件事,却始终无法接受和理解,甚至生了根,长出了许多枝蔓,其实他并没亲眼看到血泊中母亲的脸,这只是出现在他梦魇里的画面……
他坐了很久,直到全身僵硬,眼泪风干,才跌跌撞撞走进附近一家酒馆,一杯杯烈酒下肚,尝不出苦,只觉得身体越来越热,周围的一切都逐渐失去重量……
第二天醒来,他被酒吧的服务生送到了旁边的小旅馆而不是另一个旁边的高级酒店,也不是再旁边的快捷酒店,他的衰败迹象已经如此显而易见,他撑着身体坐起,瞥见白色的床单上有着星星点点的污渍,空气中也飘着一股奇怪的味,好在暖气够足,他看到床头有瓶装的矿泉水,就拿起猛喝了几口,耳边突然循环回响着:“洋洋,爸出来了……”让他头痛欲裂。
现实的残忍之处,是你无论如何也无法逃避它,这十年他一次也没有探视过父亲,他害怕听到解释,也害怕自己忽然就原谅了他,那母亲的死,谁为她鸣不平?
他拿起床头的手机打开微信,发现他已经被剔出剧组的工作群,姚朗一晚连发了十几条微信骂他,骂他把一手好牌打的稀巴烂,骂他不识好歹,还骂他无病呻吟……
当初他说要做他助理的时候,他其实在纠结要不要走演员这条路,一直想去个什么荒芜地方把自己彻底流放,姚朗却无边虔诚的说:“人全靠包装,现在不比从前,现在各种社交媒体,只要用心经营,懂流量,一定会让你红。”
他对红没有兴趣,那是十多岁的虚荣心,可大学四年,却意外有一些代言和广告找到他,很多同学都预测他能火,但没有哪一次接活不是赶鸭子上架,赶他这只鸭子的就是表决心说这辈子只爱他一人的女朋友,如今已嫁给一个互联网行业的暴发户,婚礼前指着他的胸口说:“张宇洋,我是个女人,得有个人为我遮风挡雨,而不是一直是我冲锋陷阵,你可能还不知道你错在哪里吧?”
毕业后赶他这只鸭子的变成了姚朗,以他昨天的话自己不是鸭子,是头软硬不吃的木驴……
姚朗又发来一条信息让他把和剧组的合同发给他,最后帮他处理完这件事,他们就没关系了。
在手机找到文件时,顺便点开邮件的未读,“魏莱”两个字突然窜进了眼里,他的手微微颤了下,点开一看,只有简短的一行字:
“张宇洋,没忘记一周后是什么日子吧?没忘记你说的话吧?”尾处写着:十七岁的魏莱。
十七岁遥远的像另外一个世纪,但魏莱这个名字,却离他很近,像带在头上的紧箍咒,让他觉得痛苦,也让他对深渊警觉。
看发送日期,是封跨越近十年的定时邮件,他想不通魏莱为什么会发这封邮件,但他知道,一周后是跨年夜,也是她的生日。
他揉了揉眼睛,一些热闹的声音从时空深处像针似的扎来……
“你是猪吗?”
“你也不照照镜子,谁是你朋友?”
“滚开,别让我再见到你……”
“你看不出来我是在同情你吗?”
……
他的眼前逐渐模糊,手机里的字也都歪歪扭扭,当初说十年后给她过生日,不过是句敷衍的玩笑话,却被她当真,并郑重其事的发定时邮件提醒,若她知道后来发生的事,还会给他发这封邮件吗?
时间蹉跎万事万物,这封邮件像青春期挤出的鬼脸,告诉你一个关于“天真”的笑话,在如今二十七岁的人生时区,他们已经是陌路人,一个是社交媒体有五百万粉丝的时尚博主,还是知名服装设计师。
一个是逐渐丧失自我的,病入膏肓的,坠入无边黑暗的人。
人生的路总是一程一程的,走过这村就没那个店了,道理他都懂,但眼睛还是直直的盯着邮件,忽然心里开始地动山摇,然后疯了似的收拾起行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