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炽灯散发着混光的光芒轻轻地摇晃着,映照着旧报纸糊成的顶棚和细黄泥抹成的墙壁。
映照着局促的空间。
映照着斑驳的实木八仙桌和四个实木小凳子。
映照着炕头上还算光鲜的崭新床单和被褥。
映照着罗辉一行人。
他们此时整整齐齐地坐在炕沿上,盯着土坯砌成的火炉里哗啦啦地蹿着火苗。
气氛有点凝重。
没人开口说话。
此时,距离他们辞别仁和村已经三天,正身处于一个叫张庄的村子里借宿。
同样没有惊动县太爷。
凭着向路人询问找到的这个会宁最穷村。
会宁是著名的穷县,却是响当当的状元县,每年考出大量本科生由此改变命运。
高考是唯一的机会。
罗辉在村里村外转悠了两天,心里也确认了村民的这个说法。
没办法。
这里的气候环境,跟号称“不宜人类居住”的西海固一模一样,到处都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黄土坡坡。
千沟万壑。
无论春夏秋冬,山坡上只有土黄色,鲜有绿意。
山里的土地不打粮食,亩产能收百斤就算丰收,往往一场干旱下来颗粒无收。
种子都得赔进去。
“罗总。”
终于有人打破沉默:“或许,我们可以找个地方把村民都迁出去,比如集团总部那里就非常缺人手,可以让他们搞搞卫生什么的。”
罗辉扭头看去。
说话的人叫卞敏学,是他从京城挖过来的中层管理人员之一,擅长人力资源管理。
他咧嘴笑了笑:“迁一个村容易,才一百多口人,养起来也不算什么大事。”
“这是做慈善。”
“不是做生意。”
“我要做的是生意,我要找的是一条致富路,是可复制的发展模式。”
“百十口人搬迁容易。”
“可是整个会宁县的四十万人口又能搬到哪里去呢?”
“每个项目点我都准备了八个亿的投资资金,就是知道迟早会遇到这种看似无解的命题。”
“别泄气!”
“遇到问题,我们想办法解决问题就对了,解决了一个大问题,剩下的问题也都迎刃而解。”
“比如这个张庄,一切问题的根源是淡水资源不充足造成的。”
“我们就从水源着手。”
“这鬼地方降雨量低,不代表着不下雨。”
“经过两天查看,我有了大概想法,首先得修几个大坝,用层层拦截的办法,把珍贵的雨水留在本地。”
“修建成本不高。”
“中间用黄土,两边用混凝土,横跨三五十米的水坝投资也就十几万的事。”
“咱们多修几道水坝,先把浑浊的雨水拦住,然后一道又一道地澄清保存,不但能够保证饮用水还能保证农业用水。”
“水少点没关系。”
“咱们可以开发几个用水量较少的农业项目。”
“就种甘草。”
“咱们去陶瓷厂定制直径五厘米左右的陶管,再把这些陶管组合成一定规模的培养皿。”
“甘草本来就抗旱,再用这种培养皿式的种植方法培育,就可以达到节约用水的目的。”
“同时也减少大部分繁重的体力劳动。”
“收割的时候只要把陶管里的基质和甘草拿出来就行。”
“基质再掺点肥料,还能循环使用。”
“先开辟一条财路。”
“只要这条路走得通,其他村镇也会有样学样地搞起中药材种植项目。”
“嗯,就设立个中药材公司吧,专门为村民培育药苗并提供技术指导和收购服务。”
“最后统一处理,并向药材公司销售,尽量把利润环节都留在本地。”
“如果有多余的水,可以集中起来一个山头一个山头地改种果树。”
“出产的产品直接对接超市,避免被中间商赚差价。”
“不符合超市销售标准的水果,还可以用来榨果汁,直接在互联网平台销售,同样避免中间商赚差价。”
“这三板斧砍下来,我还就不信黄土高坡没有发展前途?”
你是老板,你说了算。
听着罗辉的解释,傅桃和另外三位管理人员连连点头,眼神也明亮起来。
傅桃主动请缨:“罗总,既然有发展方向了,那我现在联系县太爷?”
“明天早晨联系吧。”
看了眼昏暗下来的天色,罗辉点头:“大晚上的,让人家睡个好觉,咱们再去村里转转,看看那几个光棍在干嘛。”
很惭愧。
这套打法是他上辈子从新闻上看的,是扶贫干部们深入黄土高原摸索了几年后形成的成熟套路。
可
惜,扶贫工程尚未开始,黄土高原还得再受几年罪。
他的投资只能改变一小部分人的命运,真正大规模的脱贫致富,还得看国家力量。
“咦,罗老板!”
“快进屋,快进屋,外头冻死个人嘞,你咋来了?”
村东头。
罗辉一行人敲开扇贴着门神的木门,探头出来的中年人喜出望外,急忙把五人让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