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九章 挑灯夜未央(2 / 2)荒年锦书传首页

“可是,我是为了你好啊!”

锦书把安云旗推回莫库身边,说道:“哥哥还没娶上娘子,妹妹不着急,你安安心心做你的校尉,咱回了磐石再说。”

莫库看他们两人说了半天,一头雾水道:“安大哥,你们在讨论娶妻的事吗?我家隔壁的芯兰还惦着你呢!”

安云旗瞅了莫库一眼,说道:“没你的事儿,多嘴!”

晚饭过后,锦书在附近巡视了一圈回到毡帐准备睡觉。她轻手轻脚走进来,怕惊动了李嗣源,却见帐中并无一人。

她松了一口气,将行装放好,正要躺下睡觉,看见桌上摆放着一个铁盒,盒子在烛火下闪着微光。她记得这个盒子是存放李嗣源的笄弁发饰之用,她走到盒子前,拿着一支光滑精致的玉笄,不禁想起给他梳头的时光,口中默默说道:“他若是不知道我是女子,那便轻松自在多了,怎会有这些无端烦恼?”

“你在说什么烦恼?该不会是我吧?”李嗣源走进毡帐说道,他看到锦书惊讶的模样,道歉道:“我不是故意听你说话的,你怎么还没睡?”

锦书有些无措道:“属下马上就睡。”

“你喜欢那支笄吗?喜欢就留着吧!”李嗣源将甲胄脱下挂在床头。

“哦,不,只有将军这样的身份才能配戴这支笄。”她把玉笄放回铁盒子,无意中看到一枚翠玉扳指,上面雕刻着鸟兽龙纹,并有一“烈”字,锦书知道这是李嗣源的本名“邈吉烈”之意,如此精美华贵之物却从未见李嗣源戴过,禁不住好奇问道:“这枚翠玉扳指好生别致,可是李将军心仪的女子所赠吗?”

李嗣源走过来看了一眼,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说道:“这是我行冠礼之时一个儿时玩伴赠与我的,我记得他叫流云。不过他是个大男人,可不是什么心仪的女子。”

“流云。”锦书口中念道,这个名字她记得在哪儿听过,她用力去回顾记忆,突然想起在雪山上的时候巴木长老曾言及这个名字,当时孑影暴跳如雷,不许巴木长老再说这个名字。

锦书问道:“流云在沙陀国吗?”

李嗣源摇摇头,神情有些凝重道:“流云不是沙陀人,大约二十年前,为了逃避战乱,他爹将他带到了沙陀,他爹是个演皮影儿戏的,在沙陀极受欢迎,逢年过节他家的庭院中都坐满了看皮影儿戏的人,在橘色的黄布下,演着唱着矢志不渝的汉武帝李夫人;白马银枪的将军;劫富济贫的侠客……我们这些孩童抓着一把花生蚕豆,就能在人群中追逐打闹一整天,那大概是我最无忧无虑时光。”

“我最无忧无虑的时光便是在那漫山遍野的花丛中奔跑。”锦书给李嗣源倒了一杯水,李嗣源坐下继续说道:“随着我们渐渐长大,那些欢声笑语也跟着消失了。我很早就进了军队,并不完全知晓流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回到沙陀的时候听到一些传闻,从这些传闻中拼凑出一个大概的故事。”

锦书已经预感到接下去听到故事必定充满着悲伤,她静静地坐在李嗣源对面听他道来:“流云与族长的儿子孑影最为要好,几乎天天在一起玩耍,起初人们并没有察觉有何异常。直到族长开始给孑影安排婚事,孑影总是找各种理由推脱,退了一桩又一桩。流云的情况也大致相同,人们开始纷纷猜测了,一旦有了猜测,即使是一句闲言碎语都能掀起滔天巨浪。余桃断袖之癖自古皆备受唾弃,是世人所不能容忍的情感。流云的父亲抬不起头,族长更是脸上无光,为了斩断这一孽缘,族长只得差人将流云一家赶出沙陀。流云不舍与孑影天涯相隔,在一棵合欢树上自了尽,让人嗟咄不已。”

锦书只记得孑影是个为了达到目的心狠手辣之人,不惜与歹人勾结害死亲身父亲和数名族人,甚至险些杀害了执和阿依。不想他这样的人心中也是存在过爱的,或许流云死的那一刻他就彻底改变了。锦书生出几分同情道:“谁又有权利妄图控制他人的七情六欲呢?流云死得太也不值!孑影怕也是伤心欲绝了,他有和您说过这事儿吗?”

“孑影从小就少言寡语,出了这事儿,我连他的面都很少看到。我有时候忍不住想,若是我并未离开沙陀,也许就能阻止这样的悲剧发生,故人就都还在。”

“顾此便会失彼,将军您若是没有在战场上,会牺牲更多的士兵。临阵杀敌容易简单多了,只需用尽全力,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生活中的战场,却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最难测的反而是人心,我想流云定是被逼到无路可走的地步,才选择如此决绝的方式对抗世界。您救得了他的命,也救不了他的心。”

李嗣源听她说得颇有感触,问道:“你也曾被逼到无路可走,上次在与梁军交战中你几乎不顾生死,世上便再也没有值得你留恋的了吗?”

“我曾经留恋的,在意的人都被夺走了,除了把命抛在战场上,我找不到更好的赎罪方法。”

“你现在还有求死之心吗?”

锦书露出轻松的表情,摇头说道:“弟兄们这么照顾我,关心我,甚至肯为我出头受罚,我还真不着急去喝那碗孟婆汤了。虽然林大哥总是赢我,让人有些讨厌,不过,哪里能事事顺心如意呢?”

“你能这么想,再好不过了。别忘了你还有个哥哥。”李嗣源停顿了一下,说道:“还有我。”

“属下被关在东都大牢中的时候确实心灰意冷,孤独无助,那时候我怕的不是死,洗刷不去的冤屈对我来说比死还难以忍受。所有的人都认定我是杀人犯,只有杨大哥相信我,并且冒着危险将我救出,于我而言,杨大哥不仅救了我的命,更为我在黑暗中点燃了光亮。”锦书凝视着李嗣源,恳求道:“所以我想向您求个情,若是有朝一日晋军攻占了梁国,可否饶过杨大哥的性命?”

李嗣源这才知道杨洵之对锦书的意义,并非自己想的那般促狭,而自己居然如同小孩一般生气,不禁感到羞惭,说道:“本将说过不会伤害他,自然说到做到。”

锦书感激地看着李嗣源说道:“林大哥和小算盘以前时常说您有多么的英明神武,带领的横冲都所向披靡,我原先是不信的,还对他们嗤之以鼻,不曾想,若不是承蒙您的照顾,我也活不到现在了。”

“我只是尽力而为,照他们所言,本将英明神武,横冲都所向披靡,王彦章只出千两黄金买我的人头,岂不是太便宜了些?”说完露出粲然的笑容。

“德胜渡口没有拿下,郓州城反而即将落入我们手中,这一下王彦章赔了夫人又折兵,也是够他气的了。”

“王彦章能将我们拖在德胜两年之久,也实属可敬的敌手。只可惜,梁国只他一人,独木难支,大家各为其主罢了!”李嗣源打了个哈欠,站起来说道:“快睡吧,明日一早还要行军。”

锦书点点头,熄了灯,各自睡去,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