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是火,水中的倒影里也是火,在夜色下,仿佛整片水域都被点燃。
李嗣源抱着锦书乘船向北城驶去,他捂着锦书不断流出鲜血的伤口,看着她失去神采的眼睛,焦急道:“小旗,你别睡啊,我们马上到北城了。”
锦书听不清李嗣源在说什么?只能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他的手那般烫,那般大。她望着眼前的李嗣源和安云旗,他们的脸渐渐模糊,直到再也看不清。
船已经靠岸,李嗣源看到锦书已经昏迷,探了一下她的鼻息,对安云旗说道:“她还有气,快,快去找医官来!”
安云旗也是心急如焚,慌忙跑去找医官。
李嗣源将锦书抱到自己的房间,把她轻轻放在床上,甲冑上已经被刺出一个口子,李嗣源给她把甲冑脱掉,白色的衣衫已经血红一片,他撕开锦书的上衣想检查一下伤口,骤然发现床上的人竟然是女儿之身,一时间手足无措,往后退了一步。
他仔细看着锦书的脸,面若白纸,眉目清秀,居然和往日不再一样,此时看来尤为楚楚可怜,看到面红心跳处,才惊觉自己的冒犯和自惭形秽。赶紧拿起毯子将她的身体遮住,用力按着肩部的伤口,避免更多的血液涌出。
安云旗已经带着军医急急赶来,他正要进门却被李嗣源拦住:“你在外面等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打扰大夫救治安副尉。”说完将门关上。
安云旗无奈,只得守在外面,局促不安,抓耳挠腮,祈求小旗平安无事,他双掌合十,眼睛望着天空,自言自语道:“佛祖啊,菩萨啊,求您保佑小旗平安,弟子愿意用我一半的寿命换他醒过来。”想想一半的寿命是不是多了点,又说道:“弟子愿意用十年的寿命换小旗平安。”又觉不够诚心,改口道:“算了算了,只要能让安弟脱离危险,您要弟子什么都行!南无阿弥陀佛!”
一炷香时间过去,他从未感觉时间过得如此漫长,门终于开了,大夫走到门口,安云旗拦住他道:“医官,安副尉情况怎么样了?”
医官说道:“令妹这刀伤原本不致命,但是她失血过多,恐怕要好几日才能醒过来。我已经给她包扎好伤口,回去再给她煎几服药,应该不会有大碍,只是肩上留疤是在所难免了。”
安云旗听到锦书没有生命危险,总算松了一口气,他早已把锦书当作了自己的亲弟弟,可是又觉得大夫说的话怪怪的,令妹?难道安弟是女的?转念一想,这也太滑稽了,定是自己听错了。
他正要走进去探望锦书,李嗣源又把他拦住,说道:“你去找几件干净衣服过来,顺便把这些拿去扔了。”然后扔给他满是血迹的衣衫和甲冑。
他撇撇嘴,抱着一堆衣服往回走,说道:“怎么今天的人都怪怪的?”
梁军战舰被焚毁,战舰上的士兵几乎全军覆灭,晋军终于得以过河支援南城,积蓄了几天的怒火让他们比以往更加勇猛。南城将士看到援军过来,士气大增,一同奋勇杀敌。而梁军久战疲累,看到晋军大军杀到,已然丧失斗志,贺瑰知道大势已去,无望夺取南城,只得下令撤军,梁军撤军至行台村,晋军渡河追至濮州后返回。这一战终以晋军胜利结束。
两日之后,锦书终于醒来,她睁眼看到自己身处李嗣源的房间,正想爬起来,左肩传来一阵剧痛,她这才想起自己受了修罗三司一刀,急忙问道:“南城得救了吗?”
李嗣源刚好端着一碗药进来,看到她醒了,连忙放下汤药,走过来将她扶坐起,说道:“你放心,南城危机已除。”
她看向自己的左肩,却发觉身上穿着一套崭新的衣衫,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又羞又急。
“自从你被修罗三司刺伤已经昏迷两个日夜了,你感觉怎么样?呼吸顺畅吗?你把药喝了我再去叫医官来给你看看。”
锦书却不回答,满脸通红,低头小声问道:“是你帮我换的衣服?”
李嗣源这才反应过来,抓着她腰部的手也匆忙缩回去,回答道:“是我帮你换的,你受伤之后昏迷不醒,当时情况紧急,我撕开你的衣服想看看你的伤口才发现你,但是你放心,我什么也没做,你衣服上全是血,我只能帮你重新换一套。”这恐怕是他这辈子最局促和语无伦次的时刻了。
锦书却被他慌乱无措的表情逗乐了,忍住笑意嘟嘴说道:“你没有告诉别人吧?”
李嗣源举起右手作发誓状说道:“我没告诉任何人,但是安校尉问过医官你的伤势,他大概也知道了。”
锦书抿着嘴唇说道:“李将军,我求你别告诉其他人,还有,你就当什么也没看见。”
李嗣源哪儿能当什么也没看见?但是看着锦书瞪大的双眼,只好说道:“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我也当什么都没看见,这下你放心了吧?”他突然疑惑地问道:“只不过,你是怎么做到的?”
锦书更加疑惑地望着他。
“很显然,你是个女子,我是说一个小姑娘是怎么混到军营里来的?”
“我当时也是糊里糊涂就被抓来了,索性无家可归,又听说是和梁军打,正合我意。再说了,我打仗也不比男人差嘛!”锦书想起什么似的,紧张地看着李嗣源,说道:“李将军,你要赶我离开军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