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道人侃侃而谈间，双手奉上玄猫。
一些传承悠久的出马堂仙家，往往自称受了上仙法旨，下山普度众生，积累功德，以求位列仙班。
然而鲜少有人知道，它们口中的上仙究竟是谁？
尤其是随着一些有样学样的模仿者崛起之后，受上仙法旨济世度人的理由，看起来更像是扯虎皮拉大旗，为自己行为寻找合法背书。
殊不知，作为渗透基层的出马仙，口中的上仙正是来自各大道观。
譬如，白云观。
“嗯，有心了。”
老道士点了点头，伸手接过玄猫，眯起浑浊眼睛，一番打量之下，惊讶道：
“这狸奴倒是有趣，乳臭未干，便已成精作怪，看来也有一番机缘。”
“师傅法眼如炬，这狸奴母亲同胞皆为凡猫，唯有它天生不俗，也不知是不是吃了什么天材地宝？”中年道人应道。
老道士颔首不言，伸手轻轻抚抚摸着玄猫后脑勺。
顺毛抚摸三四下时，突然手指如圈，死死禁锢住玄猫脖颈，只闻“咔”的一声，都云谏猛然发现阻碍他开口的喉间横骨，已然碎去。
“莫慌莫慌，贫道只是暂时隐去了你的横骨，可不是掐断你的脖子，刚刚那话，想来你也听到了，你若有心，不如与贫道好生说说那徐满仓之事，如何？”
老道士收回手掌，一脸慈祥问道。
只是那橘皮老脸，在烛火映照下，多少有些恐怖。
“回、回老仙家的话，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是瞧见那老头冒出了魂儿，正要靠近，那魂儿就钻了回去，我受惊之下，便逃走了。”
都云谏早有准备，佯装三分慌乱三分镇定道。
“那你为何出现在灵堂？”
“我偶然听到村中精怪提及香火之妙，所以想趁着那白事，见识一番，顺便看看能不能截取一些。”
“那你可曾截取一二？”
“不曾。”
老道士点了点头，又问道：
“贫道瞧你骨骼惊奇，可是吃了什么天材地宝？”
“这倒不记得……唔，月光算吗？”
“月光？你会吞吐月华？”
“那东西叫月华？”
老道士听到这，下意识看向徒弟，皆从彼此眼中看到捡到宝的惊喜。
“没错，这是谁教你的？”
“不曾有人教授，只是夜晚饥饿，瞧着月亮圆似肉丸，便吃着了月华。”
中年道士闻言倒抽一口冷气。
这狸奴恐怕根本不知道，这轻飘飘一句话将代表着什么天赋！
须知，他拜入观中，守心明性三载，才接触到修行之法。
在名师教导之下，也是修行了半年有余，这才凝聚出第一缕法力，过程堪称艰辛。
“你这猫儿倒有几分天赋，可愿留在道观之中听经修道？”
“弟子愿意。”
“你这狸奴果然聪慧，可有名字？”
“不曾有，还请师傅赐名？”
这师傅一出，中年道士表情顿时一僵。
“嗯，瞧你天生阴阳眼，又浑身玄黑，不染杂色，便你赐道号——卦玄！”
“卦玄拜见师尊！”
中年道士表情彻底无奈起来。
他本来瞧着玄猫成精颇为罕见，带入观中不失为瑞兽，养着也能捕鼠养宅，谁曾想，竟带回来了一个畜生师弟。
“好好好！”
老道士满心欢喜，伸手抚须间，连忙起身，转身在百宝阁间一阵寻找，半晌转身回来，手中多了一枚八角铜铃。
“来，此为荡妖铃，注入法力，方可幻化铎舌，退鬼魅精怪。”
老道士伸手将铃铛系在卦玄脖颈间。
中年道士眼珠都要瞪圆了。
师傅，弟子还在场呢？
这又是赐道号，又是送法器，也不怕弟子嫉妒？弟子拜师时，咋没这待遇啊？
“卦玄拜谢师尊赐礼！”
都云谏人立而起，拱手作揖。
这人性化动作，配合那婴儿状猫躯，哄得老道士愈发眉开眼笑。
逗趣似的和都云谏聊了好久。
直到开喉化骨神通退去，这才颇为遗憾的停止交谈。
“师傅，夜深了，您早点歇息吧！”
中年道士终于有机会插口了。
“师傅这是高兴。”
老道士抚摸着胡须，想了想道：“你啊，明儿跟观里弟子说一声，尤其是那几个小顽童，别惹恼了卦玄。”
中年道士连忙道：“哎，弟子明白。”
“那去吧去吧！”
“那……卦玄？”
中年道士迟疑问道，他还真担心卦玄再呆一会儿，会把师傅法器都给哄走了。
“你带他熟悉熟悉道观。”
“是。”
“卦玄啊，没事过来走动走动。”
都云谏连忙人立而起拱手，表示自己听到了。
“去吧！”
老道士挥了挥手，却再次捡起桌子上的朱笔，翻开经书，认真注释解经起来。
昏暗烛光，将他那行将就木的枯瘦身躯，印照得愈发苍老。
中年道士见状，有心劝师傅不要再注释解经了，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只余下一股难以言喻的心酸和惭愧。
他抱着卦玄，默默退出袇房。
刚刚走出小院，都云谏身躯一抖，立马跳了下来。
“你这狸奴……”
中年道士话还未说完，便见玄猫嗖的一声，跳上旁边墙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呦，这还生气了？”
中年道士立即从玄猫肢体语言中解读出什么，惭愧心情顿时去了不少。
“师弟既然不愿抱着，那就跟着师兄走吧，今儿夜色深了，先回去休息，赶明儿，师兄再给你介绍一二，如何？”
都云谏点了点头。
中年道士见状，纵然心知这狸奴早已成精，定了心智，见状还是颇感新鲜。
“对了，还不曾自我介绍一番，师兄道号方元，乃师尊第四徒，赶明儿天亮了，师兄给你介绍一下其他师兄弟……”
方元絮絮叨叨。
路上偶尔遇到一两位道童，瞧见师叔自言自语模样，皆一脸见鬼的表情。
看得都云谏莞尔不已。
看来这位方元师兄，也是一位妙人。
夜色渐深。
回到袇房的方元师兄，洗漱一番之后，便沉沉睡去。
都云谏随意跳到房梁角落里，待隐去身影之后，这才退出寄神状态，回归本体。
这白云观有道法，以他能力纵然无人教授，也能偷师一二。
说不得还能找到塑造肉身之法。
所以他得安顿好本体，才能心无旁骛的慢慢攻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