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金陵多年不经战事,四面各有一扇城门十二时辰启开,以方便城里百姓夜间出入。
却说外城怀远坊,此地离大报恩寺不远。
怀远坊里面的屋主,多是寺里的产业。寺里的和尚也不常住,遂便宜出租给那些寒门学子,以便他们在应试前能有个容身之地。
怀远坊一棵百年松树前,一座小小四合院,门前那面以篱笆圈起,其余三面则是破败的泥墙。
靠西那间厢房里面,与吴泽有过一面之缘的陈文翰,正脸色惨白地躺在硬木板床上。
他的床前,坐着一位眉眼与他有几分相似的男子,只是这名男子的面相较为硬朗。
其人正是陈文翰同族堂兄陈文光,观他穿窄袖戎衣,腰间束小带。若他身上再套一件罩甲,妥妥的一位大明甲士。
“你别说了,大不了我脱了这身衣裳,也要替你讨回公道!”陈文亮面色阴沉,显然是想要找出伤害堂弟的凶手,直接干死对方的打算。
“大哥,别,你好不容易才升为百户之身。要知道,水师已多年没有战备,安全得很。
你千万别为了我这点蝇头小事,继而毁了你那远大前程。”陈文翰盯着床上的顶格出神,却是不忘苦口婆心劝着族兄。
正当陈文光暗自打定主意,但凡找出是谁在背后偷偷敲族弟的闷棍,他誓要对方双倍奉还。
这时,只听见外面响起一阵马车的声响。不多时,陈文亮面带喜色跑了进来。
“墨林,你断错了,那承恩,想都没想,却一口答应替你承担汤药费。我观他倒是没你说得那般吝啬。”
“虽则你说亲眼见到他与一位小摊贩杀价,还能坐到对方的摊点前磨那老板。但我方才与他见了一面,倒是觉得他此人,丝毫没有国公府出身的公子哥陋习。”
陈文光不解此话,遂问了一嘴陈文亮。
陈文亮倒了一杯凉水,大喝一口。这才坐到文亮身旁,细细把文翰与他说的转述了,复又介绍起吴承恩来。
陈文光得知对方愿意施于援手,且还替堂弟请大夫过来医治,他的双手不由攥紧起来。
陈文翰那暗淡无光的眸子,彼时亦是明亮了些许。
……
却说毋庸和淡大夫二人共乘一辆马车朝仁安坊百草堂而回。
车厢里。
毋庸手里捧着一本解剖书,毫无形象地半躺在宽大的车厢里面,一条腿高高举起叠在另一条腿上,轻轻摇晃起来。
淡大夫则是细细翻阅另一本带有彩色的图解。
“师妹,那位吴泽,你怎么看?这两本书真就是他从海外寻回来的?还是说,他和咱们一样,祖上或他的恩师乃出自太医院?”
“不管他的出身如何,单凭他送的这书和这两瓶药水,我便把他当成忘年之交。君子相交,随方就圆,无处不自在。”
毋庸目光停了下来,细细琢磨后面那句,叹道:“还是师妹活得通透,我不如你。”
说完这句,毋庸抬头眺望马车窗外的夜色,悠然说道:“倒是我觉得此人是个不安分的主儿,希望吧,希望他往后没有什么要寻咱们出面的。”
话落,马车便缓缓停了下来。
不多时,外头响起毋庸最不想听见的声音。
“承恩有十万火急之事,斗胆拦下毋大夫、淡神医的车驾,还请见谅。”
毋庸面色一黑,那只不停晃动的脚停了下来,胡子一抖,气咻咻道:“缘何唤老夫为大夫,我师妹却是神医?”
淡大夫横了师兄一眼,朝外面唤着马夫道:“把人请上来一叙。”
不多会,马车帘子被人从外面挑开,露出吴泽那张十分秀气的脸庞。
毋庸瞧见这张清秀的脸庞就来气!
“晚辈多有打扰,实是不该。然则,承恩斗胆有个不情之请……”
吴泽把陈文翰一事,简单说完,最后抬眸望向毋庸。
毋庸脸一黑,哼唧道:“区区腿伤,何须用得着我与师妹出手?
哪怕你不放心别人,有我师妹在,你看老夫做甚。我老了,要赶回去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