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640年,崇祯十三年。
广东布政使司,琼州府,崖州。
这里是帝国的最南端,传闻的天涯海角之地,也是历来朝廷主要的官家犯人流放发配之地。
碧空如洗,无垠的海面闪着粼粼波光,白色的海鸟时而低空掠过,仿佛在与海浪搏击。
海风吹拂,岸边成片椰林婆娑起舞,隐约露出一个小渔村的影子。
渔村中,二三十间木屋依势而建,错落有致地分布,犹如星辰拱卫着中间的一座二层的石屋。
此刻,石屋中,却隐隐传出阵阵哭泣之声。
一个年约十岁的男童仰躺在里屋的木塌上,双目紧闭,不省人事。
“卫先生,请你一定要救救这孩子,可怜督师戎马半生,蒙冤枉死,也就剩下这点骨血……”
“夫人,小可已经尽力了……小公子能不能醒来,还得看他自己的造化……”
“呜呜呜——”
过了一会儿,一个三十来岁,穿着破旧蓝衫,面色带着愁苦的青面文士从石屋中走了出来。
一出来,却被院子里跪了一地的渔民汉子给吓了一跳。
这些渔民汉子有二十来人,年纪都不太大,穿着破烂的粗布短衣,面容黝黑,皮肤晒得像古老的船木一样坚硬,一个个却都十分的健壮。
“请卫先生救救小公子——”
二十来个汉子一个个单膝跪地,眼睛里都充满了乞求渴望。
“你们都快快起来……”
卫先生赶紧过去,想要把人从地上托扶起来,却感觉面前汉子的手臂坚如铁石,难以撼动分毫。
“还请卫先生救救小公子——”
跪在地上的汉子们没有别的请求,只苦苦哀求面前的人救一救屋子里的男童。
卫先生暗自唉声叹气,他其实只是个蹉跎场屋经年,连秀才都没考中的童生,只读过几本医书的蒙古大夫,看病这事,犹如他的腹中才学,真不是他的强项。
他感觉,里面的小公子应该是感染了急性风寒,情况很是严重。
依着医书,他只敢开了一副和解少阳的小柴胡汤,还好自家有这副方子的药材备用,当即熬汤喂下,算是尽人事,听天命。
除此之外,他什么也做不了。
这事他真的不敢乱来,若是胡乱开错了药,有一个闪失,他很担心能否走出这个院子。
真要开方抓药,还得去请来县里有经验的大夫。
只是崖州县城远在这海边渔村百里地之外,来去也得大半天的功夫。
而他隐约感觉,屋子里的那位小公子的病情实在不妙。
刚才他粗略把了把脉,那脉象突而沉细在里,突而浮大在表,依着医书,乃是阴阳相隔,阳气离体的凶兆。
他想赶紧离开,避免招惹是非,但是眼下被这二十来个精壮汉子堵在门口,想逃离脱身,又怎么办得到。
正在这里面色愁苦,进退不得,这时屋子里突然传来了一道惊喜若狂的声音。
“小公子醒来了,他醒来了,老天有眼——”
屋子里一阵骚动,传出来此起彼伏的惊喜之声,刚刚的哭泣声一时也断了。
小公子醒来了?
卫先生眼中一亮,病人眼下这情形,能够醒来,就是一个好消息,看来还是有可能熬过去的。
看来医书诚不欺我,这小柴胡汤和解少阳,调和表里,对付这等寒热往来,邪正相搏的风寒之症,总是有效的。
“卫先生,小公子已经醒来了,你快来看看……”
这时从里屋又走出了一个头戴方巾,身材瘦削的中年文士,朝他急声招呼。
卫先生推辞不过,只得又返身走进了屋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