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示意女使将那副绣品展开来,在在座的小娘子面前一一传示,然后才好整以暇地说道:
“一副好的绣品,针法、设色、图案与整体效果都很重要。关大娘子绣的宝相花儿,图案本身无甚新奇,针法从头到尾只有锁针法一种,用色亦极为单调,只有五种颜色,所用丝线过粗,根本未经分丝,所以绣出的成品,呆板木讷并不灵动,在我眼中只算是匠作,根本称不上佳品。”
她停了下来,给座中其他人以消化的时间。
关沅儿是真的没想到,洛千淮竟然对刺绣并非一无所知,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可其实哪哪儿都不对!
那宝相花的绣样,确是世代相传,不止宫中民间都广为传播,她确实没想过要做什么更改,但那又有什么错?且说起刺绣,谁家用的不是锁针法,起码无论她的师傅还是其他绣娘,也都没提起过还有别的针法......景大娘子怎么就敢在此信口开河,胡吹大气?
再说到设色,一朵宝相花而已,用五种颜色已是不少,色多易杂,自会失了雅致之意,这等配色之道,确实不是生于乡野之人能够理解的,仅凭这一点,就坐实了她是在不懂装懂,而后面她又提到了什么分丝,什么成品的灵动性,目的就是混淆视听,掩盖自己强不知以为知的本质!
想到这里,关沅儿心里忽然就豁然开朗。她再想起方才洛千淮有关音律的点评,全都是在意境之上做文章说来讲去,根本就没讲过指法技巧上的缺失,宫商角徵羽更是只字未提.......这就说明她根本就是在滥竽充数,各种砌辞狡辩,掩饰她其实根本不会弹琴的事实!
关沅儿越想,眼睛越清明,先前铁青的脸色,也变得渐渐柔和。
这一幕,落在周围其他人的眼中,却是有了另外一番理解。
毕竟方才,无论是佟莲娘还是严蕊儿,在聆听襄侯夫人教诲前后,神色变化也都有过异曲同工之妙。
当下在座的其他小娘子,便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原来侯夫人不仅雅擅音律,连女红也这般精通!”
“怪不得,陛下会特特挑中她赐与襄侯为妻呢!”
“可笑之前我等皆是井底之蛙,竟然也跟着那些无知之人传播市井流言,现在想来实在太不应该!”
“难道是只有我一人孤陋寡闻,竟然从未听说过刺绣还有其他针法吗?”
“我等于女红之道只是平平,但只看关大娘子那般自负的人,现在也都并无异议,想来侯夫人的话,必然是不差的......”
不止是她们,坐在上首的昌州王妃,也一样满心疑惑。
她看了看容色淡定的洛千淮,笑着开口道:
“夫人方才所言,本妃竟是第一次听闻,倒是不拘一格,令人茅塞顿开。只不知夫人学绣是师从哪位大家,可有佳作传世,能否让我等欣赏一二?”
她没什么城府,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并无刻意针对洛千淮的意思,但听在关沅儿耳内,却以为她同自己一样,也识破了对方的本来面目,所以才帮着自己步步紧逼。
关沅儿的目中现出异彩,向着昌州王妃微微福了一礼,却只换来了对方不解的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