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骑着黑马,穿着盔甲的身影在他前面,跨进了玄武门大门,走进了皇宫紫禁城。
这是朱泰野。
跪在地上的王直看着这一幕,目眦欲裂,站起身指着朱泰野骂道:“你这奸贼!欲要篡逆否?”
朱泰野骑在马上,低头扫了他一眼,猛地将腰间的刀拔了出来,闪电和火光交替闪现。
“恭迎将军!”
入到里面的所有士兵一齐发出震天叫声。
等声音减弱后,朱泰野夹着马慢慢上前,到了王直的面前,拉了拉缰绳,马头立了起来,对着王直打了个响鼻。
“王尚书何出此言?”朱泰野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喜怒。
王直感觉到有人在拉自己的衣服,眼睛一扫,是陈循在拉他的衣袖,用力一甩,将陈循的手甩开,怒道:“皇太后、陛下与太上皇皆在此,你却趋马入皇宫,不拜不跪,难道不是篡逆吗!”
朱泰野淡淡道:“事急从权,皇宫之乱不知几何。孤为陛下故,先入城而视,有何不对?”
“胡说!皇宫何时乱了?”
“既然不乱,皇宫从不留臣子过夜,你等为何现在还在此地?”朱泰野缓缓拿刀指着他的头:“陛下在外叫门,又为何迟迟不开?”
王直毫无惧意,朝朱祁钰拱了拱手:“天无二日,当今天下,只有一个陛下。方才叫门者,乃是太上皇帝,何以称陛下!”
“哦,是吗?”朱泰野眯了眯眼睛:“孤记得,土木之事后,皇太后以国中无主,事宜从权而诏郕王登基,乃是暂领大政。如今陛下回京,瓦剌败退,莫非郕王还贪恋皇位不成?”
他的刀在空中慢慢平移,指向了一旁的朱祁钰。
朱祁钰瞬间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自己,浑身一颤,低下头去。
“登基大典已办,天位遂定,当初诏至鲁地,你也是奉命而行,书称陛下,毕恭毕敬,为何前恭而后倨?”王直仍不退缩,厉声道:“况且你只是一个藩王,如何妄议朝政?”
“当时不知陛下尚存,乃奉此诏。”朱泰野冷哼一声道:“孤乃皇室宗亲,太祖后裔,为何不能议论朝政?既是天无二日,当今陛下尚在,又怎能另立新帝?非是孤要篡逆,而是汝等是非不分。”
王直已然气急,还想要再说,朱泰野却不想再和他纠缠,朝身下的士兵轻轻点头,他们立刻走上前去,将王直用力按在地上跪下。
朱泰野看向面色苍白,连站都站不稳的朱祁钰,收起了刀,翻身下了马,走到孙太后前,拱了拱手道:“太后,陛下回京,当重回大统,以正人心。”
一道闪电劈下,在一瞬间将皇宫照的犹如白昼,也照亮了朱祁钰和朱祁镇两兄弟惊慌的脸。
孙太后明显比他们兄弟两要镇定的多,直视着朱泰野的眼睛看不出什么情绪,手却在微微用力,将朱见济攥的极紧。
朱见济年纪虽小,却也是冰雪聪明,还不太明白面前发生了什么事,眼睛一直在观察着众人的神色。
“老身......”
孙太后刚张口,便听到城外传来一个声音:“太后!妹妹!”
她怔了怔,抬头看去,只见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亲哥哥孙顺义到了城门下,接替了戴根牵着朱祁镇的马,大声道:“陛下历经千险,回京奉还,乃是天意!况且陛下又是太后的亲生骨肉,宣宗皇帝嫡长子,复再为帝,是天下之正理也!”
孙顺义在众人面前叫孙太后妹妹,已是失礼,但众人却都没有在意他的称呼,而是重点关注完他说的话后,全都转头看向孙太后,仿佛只要她一说话,这段悬案便能定下来一样。
孙太后的面色也有些白了。
她在后宫沉浮几十年,让宣宗朱瞻基废了胡皇后取而代之,又在朱瞻基死了之后实际执政近十年,怎能不知道自己的话实际上并不重要,所有的一切,在朱泰野进到皇宫的那一刻就已经定下来了,自己只是为了让他名义上好听点罢了。
思绪急转,她看了一眼马下的哥哥,又看了一眼马上的儿子,顿了片刻后道:“哀家乃是不祥之人,不敢再论天下,鲁王与诸位大臣皆在,何苦要我一个女子定夺?”
朱泰野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转过身子,走到了跪在地上大臣的中间,缓缓道:“兵部尚书于谦力退瓦剌,匡扶社稷,乃是大功一件。礼部尚书胡滢乃忠义之士,四朝元老,太宗皇帝托孤之人,当初奉郕王登基。请两位起身。”
此时的雨越来越小,但闪电仍然未止。
在巨雷声中,于谦和胡滢站了起来。
两人一个在城门下面,一个在城门里面,隔着人群相望,又一齐看向朱祁钰。
王直虽然没有被叫到,却也是一阵欣喜。
当初就是这两人将朱祁钰扶上了大位,他们肯定会替朱祁钰说话。
于谦先朝朱祁镇和孙太后拱了拱手,而后转向朱泰野道:“可否让臣进一步说话?”
朱祁镇骑在马上,就像个纸人一样,白着张脸一言不发。
“准。”朱泰野道。
于谦和胡滢一齐上前,走到了朱祁钰面前几步,低声道:“陛下意下如何?”
朱祁钰脸色苍白至极,毫无血色:“当初是两位爱卿让朕登基的,如今全凭二位做主。”
于谦和胡滢快速对视了一眼,从各自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情绪。
沉默片刻后,于谦道:“请恕臣直言,陛下性多疑而少断,若在盛朝,为君则无不可。然现今之时,鲁王手握重兵,野心勃勃,以臣看来,陛下不如退位为王,尚可悠然一生,在青史博得一个好名声。”
朱祁钰呆了呆:“于爱卿你......”
“陛下!”胡滢不等他说完,沉声道:“于尚书乃是肺腑之言。当年汉献帝为曹操所制之事,陛下忘记了吗?鲁王之心,远超曹操,陛下若是贪恋帝位,将来所受屈辱,十倍于今日!”雷声阵阵,他的声音也不由加大了些:“臣以为,陛下应退位,不失为一悠闲王爷......”
“住口!”王直一直注意着那边,此刻听到了他的话,怔了一下后厉声道:“胡滢,于谦!你二人竟敢劝陛下退位,难道不怕遭天谴吗?”
“你才住口!”门外的孙顺义有了在朱泰野面前表现的机会,厉声道:“你莫忘了,胡尚书才是礼部尚书,掌管天下礼仪!”
“那又如何!”王直豁出去了:“此事礼不正!天下间就没有退位的道理!就凭他们两人,如何能服天下人之心?”
轰!
一声炸雷响起。
雨完全停了下来。
孙顺义脸上忽然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那若是他呢?”
他闪身到另一侧。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衍圣公孔彦缙的脸在闪电中若隐若现,那声音便是从他嘴巴中发出的:“天下先有父才有子,先有兄才有弟。自古皇位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太上皇为宣宗嫡长子,又是郕王兄长,回京复位,乃是人心所向,有何不妥?”
朱祁钰看到孔彦缙出现的那一刻,心便已经沉了下去,所有的希望已经消失不见。
他朝朱祁镇跪了下去。
“臣朱祁钰,拜见陛下,请陛下复登大位,以正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