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可能是情景再现的缘故,很快他就想起来了。
这刘大娘就是他家的邻居,年前她家的房子塌了,一时建不起新的,就由队长做主,让她们暂居在知青小院里。
至于她为什么喊他周老师,那也是因为从去年秋天开始,在他准岳父的帮助下,他被生产队推荐到了大队的小学去教书,身份是民办教师。
上辈子的周林不争气,一门心思想要考大学,平时既不好好备课,上课时也马虎得很,学校领导批评他,他也总不当一回事,因为他认为自己迟早会回城上大学的。
之后,校领导一生气,干脆就把他的民办教师的身份给撤了。
世事难料,周林前前后后折腾了三年,临了也没有考上大学。
等他后来想再回去教书时,却发现他的位子早就被人顶了,于是只能委屈自己当个代课老师。
干一样的活儿,拿更少的钱,之后还迟迟转不成民办,更别提转成公办教师了。
等到了90年代更过份,一大批中等师范的毕业生涌现出来,师资力量日趋饱和,像他这样的代课老师就渐渐无用武之地了,到了后来,就全都被清退回家了。
没办法之下,又只能托人说情,进了家工厂当仓库保管员,拿一份吃不太饱也饿不死的工资。
可是没想到,工厂又倒了,他又不得不打起了零工,最难的时候,他还曾在建筑队当过小工。
这个家,要不是有秀云撑着,还有岳父岳母在后面帮衬着,儿子小钧不要说出国留学了,上大学估计都困难。
说白了,这一切,都是上辈子的他作出来的。
这辈子,可不能再这么干了,周林暗中告诫自己。
不过,现在也不是想这个事儿的时候,得先把眼前的刘大娘应付好了再说。
“大娘,这可使不得,就是写几个字的事情,也花不了多少时间,怎么好另外要您东西呢!”
他看到转身又凑过来的刘大娘,赶紧避让,一边还摆着手。
身后的秀云也跟着劝说,
“是啊,大娘,您这东西我们真不能收,您快拿回去,给我嫂子补补身子也好啊。她过完年就快要生了吧?”
刘大娘还待说什么,秀云又加了句,
“要是让我爹娘知道我收了您东西,回头,他们要怪我的。”
没想到,最后这句话还真管用,刘大娘也没有再坚持,而是放下了早就准备好的红纸,还有一只白面馒头。
这馒头,才是正常的“润笔费”。
说起这润笔费的来头,就要从周林的来历说起了。
周林是沪市人,七二年的时候读完了高二,这高中就算是毕业了。
按照以往的经验,他肯定是要插队到偏远农村去的。
可他大伯舍不得。
他父母亲走得早,十岁起就一直跟着大伯一起生活。
为了不让亲弟的这根独苗冒任何风险,大伯四处求人,四处打听,最后还真让他想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让周林就近投靠亲戚下乡落户。
于是,周林就落户到了这里,这是苏省临江市三水县曹家集镇永红公社十大队八队,周林的妈妈就出生在这边。
而这里,离沪市农村仅有三百公里不到的距离。
比起动辄上千公里的偏远地区,这点子距离可说是近得不能再近了。
不过他母亲老家这边,除了一个堂舅舅,也没别的亲人了。
而且这个堂舅舅还是个远房的。
他落户以后,就以知青的名义跟其他知青一起,住在这知青小院里,并没有多打搅他堂舅。
但是,在公社知青办的名册里,并没有他周林的名字。
所以,周林在这边的身份,其实是有些尴尬的。
不过好在这边民风淳朴,又有他堂舅在其中调和,周林还是很顺利的融入了八队的生活。
大家也很干脆地把他当成了知青。
毕竟他那副模样,就是个典型的城里知识青年的模样。
再后来,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之下,周林展示出了他的毛笔字,大家才知道他的字竟然写得这么好。
于是,在过年时,大家就纷纷来请他帮忙写春联。
他本来是不打算收报酬的,可他堂舅舅却觉得不行,虽然写字对他来说不费事,可墨水总要花钱,还有他的时间也不是这么浪费的。
于是,堂舅找来队长一商量,就定下了一个规矩。
那就是:如果找周林写春联,不用付出钱财,每一副对联,只须付出一只白面馒头作为“润笔费”,另外红纸需要自备,墨水跟笔由周林提供,他当初搬来时带了不少过来,反正几年内是用不完的。
还别说,真是多亏了这个规矩,靠着这个写对联的活儿,每年年底周林都能挣到三四十只的馒头。
省着点吃的话,这些馒头,他能一直吃到开春。
只是,今天刘大娘怎么就想着打破这个规矩呢?
周林有些不解。
秀云却是神秘一笑,示意他看桌上,
“那些都是早上求对联的人送过来的。”
周林定睛一瞧。
嗬,好么,桌上琳琅满目的,跟开了个小小的点心铺子似的。
每叠红纸旁边都有一只馒头,这是毋庸置疑的。
可除了馒头,还有各种各样不同的小食,像什么米糕、瓜子、糖果、年糕等等,虽然量只有一点点,可架不住花样多啊。
周林挑眉,
“为什么会这样?”
前世的他对这些事情不关注,所以还真就没什么印象。
秀云:“你现在身份不同了呗!”
身份不同?
周林还是一头雾水。
秀云无奈,只得明说,“现在你是我爹的女婿了啊!你不会不知道我爹的外号吧?”
“哦——”
周林也不是笨人,秀云的话都说得这么明了,他当然是一点就透。
要是从岳父这个角度来想的话,那这些人的举动,还真是一点都不让人意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