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查尔斯以他父亲所创建的商会的名誉发誓，绝不会染指哈利的商道，哈利才答应带他一路，结果现在一分开，人家转头就回黑山部落了。

回去干嘛？

总不可能是回去跟那些荒野之民聊天的吧？

肯定是去卖东西了啊！

想想也是，那小子最近一直倒霉，现在好不容易碰到个赚钱的机会，怎么可能甘心放过？

然而，在这件事上，哈利还真误会了。

查尔斯压根就不是冲着荒野之民的部落来的，也没打算染指哈利的商道。

眼见自家老爷丝毫不感意外，也没有因为被欺骗而露出愤怒的神色，三牙忍不住问道：“老爷您早就知道他会违背誓言？”

“不能这么说。”哈利想了想，道，“应该说，他若坚守誓言，我会认为他是一个正直的、值得尊敬的人。他若违背誓言，我会认为他是一名合格的商人。无论他作出哪一种选择，我都不会感到意外。”

三牙想了想，不解道：“既然老爷您认为他有可能违背誓言，为什么还要带他过来呢？”

哈利露出了有些怀念的神色，感叹道：“以前得到过他父亲的帮助，今天只是还人情罢了。三牙，这人生的际遇可真是奇妙啊！”

三牙一愣：“那您怎么不告诉他这件事？”

闻言，哈利有些奇怪地看着自己的心腹，反问道：“既然他不知道这份人情，我为什么要告诉他？让他觉得欠我一份人情不好吗？”

三牙心想：“那您干嘛还要还这个人情？就当不知道，难道不好吗？”

但他毕竟从小跟着自家老爷，对自家老爷熟悉得很，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这样做，老爷既能在心里安慰自己说已经还了人情，还能期待将来别人再还他个人情。

这时，只听哈利说道：“而且，带他过来也没什么，他构不成威胁。我刚才说违背誓言的查尔斯是一名合格的商人，但这只是说他在‘贪婪’这点上合格罢了。”

虽然他在永丰部落和黑山部落的时候，都向别人介绍说查尔斯虽然年轻，但已经是一名出色的商人了，可实际上，哈利一点都不认为查尔斯出色。

首先就是他在自然之国收购粮食的愚蠢行径。

这种敏感时期，居然去市场上收购，是觉得教会的眼睛是瞎的吗？

应该去找那些囤有粮食的贵族私下交易才对啊！

而且，哪些贵族可以交易，哪些贵族不能交易，那些能交易的贵族又各自交易多少才合适，他们以及他们的家人都各自有什么喜好等等，这些都要经过详细的调查。

另外还要在各方面都打点好。

去市场上收购完全是愣头青的做法。

在哈利看来，整个过程中，查尔斯唯一还算合格的地方就是，他没有被那看似美好的利润彻底砸昏头脑，将所有资金都投进去，多少还是保持着谨慎心的。

但如果只是那次收购粮食的失误，哈利其实还是能理解的。

因为查尔斯还很年轻。

谁年轻时没犯过错呢？

吃了亏，长了教训，下次别再犯就好了。

况且，查尔斯之所以会亏那么多，也不仅仅是因为做法太愣头青，还因为太倒霉，被教会杀鸡儆猴，狠狠罚了一笔。

真正让哈利感到失望的是，在之后连续不断的倒霉中，查尔斯的谨慎心明显被磨灭了。

他居然孤注一掷，跑这一带的荒野来碰运气！

简直莫名其妙！

他父亲又不是没有荒野的路子，就是远了些，在生命之国那儿罢了。

有熟悉的路子不走，跑来走完全陌生的路子？！

就因为近吗？

急躁得连这点时间都等不了？

还是说，不敢回生命之国面对自己的父亲？

……

同样的疑惑，查尔斯的部下们心里也有。

这些人以前跟着查尔斯的父亲做事，现在跟着查尔斯做事。

在他们眼里，这段时间少爷倒霉得不可思议，一开始还以为中邪了，教会都跑了好几趟，但没用，该倒霉还是倒霉。

而一连串霉运吃下肚的结果就是，生意做得一塌糊涂。

所以，当少爷决定去荒野搏一搏时，他们是非常赞成的。

因为不搏一搏的话，真的要破产了。

可让他们感到诧异，感到无法理解的是，少爷居然不走以前他跟着老爷走过的路子，而是要走一条新的路子！

一开始，他们还以为少爷从哪得了新路子。

结果一问，发现他自己也没来过。

有现成的路子不走，反而花费大代价打点关系，跑去两眼一抹黑的陌生地带？！

反正，能说得上话的人都试着劝过了，可没用。

所幸运气不错，通过哨所前遇到了别的商队，甚至还愿意带他们一程。

可很快，那人就有事走了。

对于这种倒霉性的转折，众人都习惯了。

此时，他们被丢在陌生的荒野中，不知该何去何从，耳听得查尔斯说回黑山部落，不由都松了口气。

虽然违背誓言不好，一旦传出去，还有损商会的名誉，少爷这个会长怕是别想当了，但总比饿死强吧？

要知道，在打点好进入荒野的关系后，少爷便将账面上还能动用的资金全都用于购置盐和布匹了，倘若没能将这些东西卖出去，那就真的要破产了！

届时，少爷不好过，他们这些在他手底下做事的能好过？

无论是哈利，还是查尔斯的部下，都不知道，他非要来这一带，只是因为那个一直重复的梦而已。

而那些盐、那些布匹，他也不是准备出售的。

他是准备献给那位存在的。

到了现在，不，根本不用等到现在，那些不断倒霉的事实，那个不断重复的梦境，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立刻意识到，这是人为的。

可他前前后后跑了好几趟教会，半点用都没。

倒霉在继续，梦也在继续。

这些事，查尔斯没跟任何人说，因为没用，说了反而容易多生事端。

而到了现在，查尔斯已经屈服了。

他决定过来见一见那位存在，然后求放过。

为此，他甚至花光了账面上能动用的所有资金，换成了荒野中有需求的盐和布匹，准备献给那位存在。

只要能放过他，什么都好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