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本身又是士人身份,在南疆颇有名气,如此进言,就好像是背叛了自己的立场也要来仗义执言一般,说出去还是有说法的。
趁着杨修愣神的时候,杨彪抬起头来乐呵呵的道:“如果不是他的话,你觉得谁还能来说这话呢?华歆是御史,本来就是进言,监察百官之事,等同于校事府的前身,只是现在职责大多在校事府中,而御史只是得到校事府的消息,然后负责弹劾罢了。”
“难不成,你让张韩去说这话吗?”杨彪说完笑容忽然凝固了一下,凝重道:“啧,如果是张韩去说的话,陛下说不定还真就欣然同意了,至少会后知后觉。”
“为什么?”
杨修觉得很离谱,现在可不是过家家,这是关乎国体的事情,如果陛下这都能直接答应张韩的话,他只能说这位天子恐怕是被张韩下了药迷住了。
“不知道,”杨彪也不清楚,“陛下对君侯有一种盲目的信任和感激,恐怕是当初在生死之中救下他的缘故,那时陛下已经等死了,而且还恐惧于被南匈奴劫掠到塞外,过上折磨的日子。”
“南匈奴等外族对待我族子民,是何等的凶恶,若是俘获了陛下,又怎么会让他好过呢,真被劫了去,下场可想而知,非人也,恐怕连猪狗都不如,也是如此,君侯的出现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这个时候,恐怕陛下更是想见君侯才对。”
“只可惜,他不在许都。”
“他在。”
“啊?!”杨彪手里的水壶直接落在了地上,当啷一声,他马上蹲下去捡起来,然后一脸嫌弃的回头看着儿子,道:“他怎么会回来?”
“为了南临县的一些政令,”杨修哭笑不得。
他将这几日张韩忙碌之事告知了杨彪,而且南临县接下来的政令,同样也与他们这些大儒息息相关,现在南临山之中,住着不知多少儒生、官吏、家族之后,已是十分雄厚的文汇之地。
张韩打造这样一座重地,其用心不难猜测,是为了自己日后能够有依靠,也许也是为了自己的羽翼看起来较为丰厚,他总不能是单纯的为了挣钱吧?
“这时候回来……”杨彪捻须思索,目光不定,沉思了许久之后,向杨修问道:“你知道他在何处吗?”
“在中郎将府上住下了。”
杨修自然是知道的,他本来就是曹昂身边的重臣,比张韩和曹昂的关系更近,两人很多时候可是日夜形影不离的。
“那你去找他,让他偷偷入宫见一面陛下。”杨彪的表情十分严肃,这件事对于他来说很重要,对于陛下来说或许也很重要,同样,对于现在朝堂之上的汉臣来说,也是非常重要。
“父亲的意思是,让君侯去劝陛下?要劝什么呢?”杨修心乱如麻,不知道如何抉择。
但是,杨彪接下来的话,就马上让杨修的思路清晰了起来。
“劝进。”
“劝进!”
这时候,他们世家的立场就很重要了,杨氏不同于别的家族,他们是当初取得楚霸王项羽尸首而受封的家族之一,能够延绵至今,其实也是努力在世代经营这一份天恩。
这才在如今汉末,得到了儒林大族,乃至是仅次于袁氏的地位。
而现在华歆劝进,他们表态如果是在曹操这边,则意味着这些年经营的所有,全部都付诸东流,他和父亲杨彪,还要背上背主求荣的罪名,无言以对列祖列宗,又愧对汉室的恩情。
但若是当场反对,强烈反对,那可能要挨刀子,甚至,会逐渐连家族都没了,那要所谓的脸面来又还有什么用?!
现在去找张韩,让他进宫面见天子,暗中请他帮忙劝进,其实也是在帮丞相的忙,如此自家也不算是公然反对,而后在朝堂上时,再三缄其口,避让不谈便是。
现在所幸,父亲已经是退居山林了,不在朝堂为太尉,要不然还得了了。
“儿这就去。”
杨修明白了道理之后,马不停蹄的又来到中郎将府,迎面就碰到了曹昂。
这一日,曹昂都是愁眉苦脸的,杨修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肯定是心里有忧愁方才会如此。
“德祖,”曹昂有气无力的打了个招呼。
杨修想了想,还是把在殿上的事情告知了曹昂。
“劝进吗?”曹昂亦是颇为愕然,“我觉得还不到时候。”
他知道父亲迟早会走这一步,但绝不是现在,父亲不是这种急于求成的人,至少也是在数年之后,等冀州的势力完全攻灭,袁氏再也不能掀起波澜,方可考虑。
华歆现在进言,有点冒进了。
“他是为了不让其他人进言,方才这般抢先逼迫陛下,看似将罪责都担在了自己身上,可实际上……”
曹昂觉得十分不妥。
杨修又走了几步,心思还是很复杂,支支吾吾的又叫住了曹昂,而后颇为正式的拱手行礼。
“德祖,你这是做什么?”曹昂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奇怪的看着他。
“我父亲,命我来寻君侯,请他进宫,也去劝进。”
曹昂当场就苦笑了。
“我就知道……”
“知道何事?”杨修并不理解。
曹昂摇头感慨道:“他这时候回来,又赶上这种事,无异于深陷旋涡之中,这宫千万不能入,一旦进宫去,不管是秘密,还是公然,都会被人认为是特意为劝进而回来。”
“华子鱼,难道说也是知晓了伯常回来的消息,所以才会忽然发难,进言陛下……他这是……”
什么心思?
想逼迫张韩到党派来,日后方才好对付?!
“去见伯常再说吧……”
房屋之内,张韩正在躺着,看一本古老的书籍,记在了民间百姓对一些“暗巷”的向往和期盼,同时也是记录了自管仲起,此业兴起的意义所在。
听完了杨修的话,张韩直接翻了个身,淡淡的道:“不去,我最近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