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感慨莫名的竹竭的思绪,直接被自然苏醒的祁连的询问打断。
接着,不等竹竭回答,祁连自己就把怀中挣扎中睡着了的虎崽放下,转头去看摆在一旁地上的竹筒漏刻,这具缴获的结构简单的泄水型漏刻,水从漏壶孔的细竹筒嘴流出,漏壶中的浮箭随水面下降,于是浮箭上的刻度就能大致指示时间长短。
“已近四更了?不是要出发了吗?”
祁连晃晃昏沉的脑袋,然后就看着一旁跪坐的竹竭和周围都在刻意放轻动作的兵卒,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只不过祁连没有说破,而是直接问道,“兵卒们都整备好了吗?朝食都吃了吗?”
“唯!主上既醒,可要用膳?”识趣的竹竭也揭过这一节,当即从亲兵手里接过一碗浓稠的粟米粥和两块肉脯递给祁连。
祁连眼看周围兵卒确实也已经都起来吃饭了,吃得快的已经把碗扒拉了个干净,吃完肉脯正在吮手指,慢的也已经把下锅煮到了半熟的米捞了出来,放进蒸锅(甑)中的箪子上,正在蒸熟了。
这里不得不提,这种《诗经》里也提到的蒸饭方法,名叫“餴”(fēn),即所谓的“泂酌彼行潦,挹彼注兹,可以餴饎”(远远的取那活水,那儿舀,这儿倒,蒸米饭真是好)。
没有高压锅的时代,硬蒸粟米很费时间,并且容易夹生,古人就先煮再蒸,减少做饭时间的同时,这样的米蒸成饭后,米粒胀大,饭粒之间不粘,能达到和后世电饭煲一样的效果,味道也不差。
所以,古人只是受限于接受到的信息量远远比不过后世人的信息爆炸时代,思路和视野没有打开,就智力运用的其他方面,他们精着呢!
“子尽,你先帮朕喂了那些重伤员和这只虎崽吧!”祁连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先把手中辅兵们特地按照自己口味加蜜煮烂的粟米粥,递还给竹竭,然后起身走向正狼吞虎咽着粟米饭,只是不时停一下,用手帮身边三只虎崽撕开肉脯,好方便它们小嘴吞下去的虎姝。
“你的兄长哪去了呢?”祁连跪坐着问道。
不情愿地停下干饭,顺便拍了拍因为护食而朝祁连呲牙的三只虎崽一下的虎姝,此时嚼着口中食物,哪里还有之前述说来历和请求祁连帮忙时的“令支国淑女”模样,口齿含糊不清地回答道,“兄长去外面找阿母去了,如今只有被阿母从小带大的他才能安抚住不知道怎么了的阿母了。”
“朕愿意尽朕所能帮你们的忙,不过现在朕要有急事去做,并且有件事倒先需要你们的帮助,你们愿意吗…”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点头的祁连,就开始交待懵懂的虎姝一些事情…
等到祁连一行人重新启程,原地火坑处还留了一个小营地,正是祁连留下的是十几个轻重伤员所在,同时留下的还有带着虎崽的虎姝。
“主上!如此真的可行吗?对面毕竟是一只山君,单独看到伤员,闻到血腥味,恐怕…倘若我等之后归来,却只看到伤员们的尸首,恐怕会在兵卒那里大损您的信誉呀!”
竹竭临走了还一步三回头地看向身后的营地土丘,完全不似其他兵卒,其他兵卒毫不在意,甚至看着能驯服猛虎做守卫的祁连更加仰慕,毕竟他们隔的远,私下里都把祁连身上的很多事看成是奇迹。
“朕其实上次就发现那头山君的牙齿磨损严重,它老了,我们也留了足够的肉食…”
祁连只没头没脑地自言自语了这一句话后,就像是放下了什么心事般,一扬马鞭,拍马绝尘,举着火把领着身后紧随的众骑向着封山疾驰而去…
情感上,祁连对自己第一次实际性地抛弃伤员,转嫁风险给那些伤员,并且用他们的命试探两个谷於菟和那头老虎的行为感到不齿,并且觉得有一种玷污了虎孩们平静生活的愧疚,毕竟事到临头才知道自己终究是个表里不一的人,是很折磨的一件事。
可在理智上,祁连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最正确的事,既解决了敌后伤员拖后腿的问题,还不拉人口实,出了什么事有推卸和转移仇恨的对象,还能测试谷於菟们真正为自己所用的可能,甲喑说的没错,自己不需要虚伪,从自己把它们从生死关头拯救回来的那一刻起,无论自己是否愿意,自己已经成了那个介入它们生活的“第三者”,何必自欺欺人呢…
矛盾和纠结就这么在马蹄声中蚕食着祁连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