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衣道:“自从听到大师的法号,我已在猜大师就是当年的七巧郎,再听到吴焕陈述蓝烁的原话,我亦猜到这事背后有大师的指点。则我遣褐衣和紫衣两位妹妹前去,除了解救吴炯之外,还要给大师添点麻烦。”
来人皱眉道:“什么麻烦?”
雪衣笑道:“我那位褐衣妹妹最会做好吃的,而蓝烁是个标准的吃货,褐衣妹妹此去,只消做一桌好菜,定会哄得蓝烁把实话都讲出来。而我紫衣妹妹会画画,我已将大师的面容特征告诉紫衣,准备去官府报案,请捕快前往,将那几个假冒的锦衣卫抓住。”
“那些黑道混混是大师安排的,被官府抓住,定会将大师在背后指使的事供出来,无论这些混混能不能说清楚大师的容颜,紫衣妹妹给了实在的画像,则让他们指认不难。假冒锦衣卫,这可是泼天大罪,报案之人会将大师的画相交给官府,官府定会发下公文缉拿大师。故此我说,接下来,大师云游,可能会多有不便。”
来人楞怔了好一会儿,方苦笑道:“是我惹了天衣门,该有此报……只不过,门主安排报官抓人,则那吴炯和蓝烁也都是匪,不怕会被一锅端么?”
雪衣淡淡道:“是会一锅端啊,不过,被端的是吴焕。蓝烁把吴炯被绑之地讲出来,由吴焕去报案,再带着捕快一起去抓人。待到捕快抓住那群混混时,吴焕会制造时机,由褐衣和紫衣出手,将吴炯救走。至于吴焕,他已自认由我天衣门处置,就让他去吃几年牢饭吧,劫过几回镖而已,未伤过人命,不至于是死罪。”
来人吁了一口气,再次双手合十,道:“阿弥托佛,门主好手段。”
天色已晚,雪衣的厢房内亮起了柔和的莹光,看过去清晰透亮。老车点燃了挂在院门两侧的风灯,映照着来人的身影,显得颀长孤单,忽似有些落寞。
雪衣轻问:“大师可需要入院歇息?”
厌畸和尚思忖良久,摇头道:“不,我还有别的安排,就不叨扰门主了。敢问门主,即已接了我的案子,我何时可来听答案?”
雪衣道:“大师是要寻人,而那人的线索极少,我还得为天衣门考虑,不能祸及门中人。故此,这个案子暂无法给定下次来听答案的日子。不过,想来大师必会经常关注我天衣门的消息,何时听到这天衣小院又开始绣新号牌了,何时再来便是。”
厌畸和尚微微躬身,雪衣亦颌首回礼,老车却站在门侧一动不动。
和尚背起地上的藤箧,扶正斗笠,腰身笔直,向着沉沉暮色中走去,一步一步,不快不慢,腿脚稳当。渐渐没入乡野,消失不见。
老车直到再也看不见他,才将院门关好,插上门栓。
然后,他回身走到厢房窗下,对着雪衣施了一礼,道:“请门主示下。”
雪衣不语,只是盯着他看。
老车再道:“门主,你已知道了那和尚认得我,就没什么想要问我的吗?如有所问,老车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请门主示下。”
雪衣开口道:“老车,我确实想问,但又怕惹你伤心……你若有丝毫不快,我即绝口不问。”
老车道:“若提旧事,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不快自是难免。可门主不必介怀,人活一世,谁能够时时刻刻快乐?喜怒哀乐俱是人之常情,该是什么心情,就要接纳什么心情。那些旧事,如非必要,我本不欲再提,但门主现已接了和尚的案子,若是不问,又怎么能准确判断?佛说随缘,这个和尚今日来此,或者是,依天意,就到了该要我提旧事的时候吧。”
雪衣点头道:“说的好,雪衣受教。那么,你大概也已猜到,我想问你什么……那一年,师父带着我,守在京都的皇城根儿下,专等着扔出来一个已被打烂的人。然后,为避开查问,不敢雇车,师父每日用内力护你真气,我和师父一路背抬,专走荒野小路,足足十日后,才带着你回到了天衣小院。师父只告诉我,你是她的大恩人,别的什么都没说。”
“一个月后,你在天衣小院里睁开了眼睛,知道是师父救了你,便与师父义结金兰,你比师父小五岁,认了我师父为大姐。而我们七个门中姐妹,你不知该如何称呼,我师父便笑说,这些丫头们,个个做梦都想当江湖女侠,你便叫她们女侠吧,左右都是门中自己人,胡叫乱答应,只图个开心。”
“伤势初愈,你入了天衣门。我与你闲谈时,你曾告诉过我,你出身于禁卫世家,十八岁当了宫中禁卫,二十八岁成了棍棒教头,是皇上的心腹卫士,深得皇上信任。但却因为,你办砸了皇上交办的差事,皇上盛怒,为了你家族的体面,没有降旨问罪,没有午门问斩,而是直接让你教过的那些禁卫,将你乱棍打烂。”
“你还告诉过我,皇上没有说要杀你,只说,不能让你身上留有一块好肉。那些禁卫兄弟不能违圣旨,又不想真打死你,终究还是留下了你的一口真气,把你扔出了皇城。我那时就问你,为什么师父说你是她的大恩人?可是你说,只要师父还在,我就别问。”
“于是,我再没问过你,就连师父走后,我也没有问过你。如今,我仍不想问你,且由你自己来说吧。你自己决定,对于我当年提过的那个问题,你要怎么回答,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