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群众激动地呐喊声中,孔昭易仗着位置优势,第一个窜出了大门,看见了龙门外的拥挤的人群。
没等孔昭易反应过来,挤在前头的一个人便上前笑着拱手道:“这位公子,您第一个出龙门,想必是定是榜上有名,敢问公子姓甚名,谁家住何方,给我等沾沾喜气……”
孔昭易看对方一眼,摆了摆手,呵呵地笑着道:“呵呵呵……我只是跑得快而已,我还有要事,你找别人吧……”
孔昭易不欲纠缠就要钻入人群之中,那人还来劲了,拉住孔昭易的衣裳道:“别啊,公子就别说笑了,既然是头牌出龙门的,那必然是才子,未来的秀才公,说一说,让我等小人也沾沾喜气,也好替公子你扬名……”
周围的几人也是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说道:“未来的秀才公,说一说啊,说一说啊!”
孔昭易见对方人多势众,也不想和他们起什么争端,只是将对方拉自己衣裳的手扯开,紧了紧手中的考篮,看了左右一眼,满面笑容地看着几人说道:“既然尔等如此诚心诚意,那我就……更不想说了……去休!!去休!!!”
说着,孔昭易紧抓衣袖,拎起考篮,猛地向前一窜,左突右进,像条泥鳅一般钻入了人群之中。
“这~!”
看着人群中晃动的后脑勺,几人讨了没趣而且也人潮汹涌没法追上去,他们只能跺脚叹息一声,而后几人见龙门中又涌出的数十名考生顿时便挤了上去。
“人心险恶,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孔昭易挤出人群后又小跑了几步才停了下来,他一边整理起被东拉西扯衣裳,一边回头看着身后拥挤的人群在心中默默想道。
只见拥挤的人群中有几名生性腼腆的考生被人拉住,不光是姓名住址连生辰八字都被人套了出来也没察觉出来,继续和这些陌生人掏心掏肺地说着话。
更有一些考生被人吹捧忽悠得找不着北,居然在人群簇拥下念起自己考试所作的诗文来,考生满脸红光地念一句,围观的众人就夸赞喝彩一句。考生沉醉于这众星捧月的氛围之中,仿佛是觉得自己此刻已经金榜题名高中状元了一般。
孔昭易摇了摇头,为这些像猴子一般被人戏耍的考生感到了莫大的悲哀,这些考生大多都是屡试不第的老油条,数十年如一日的苦读,头都熬白了连個童生也没考上,他们的人生信念与意义都被系在了科举上,而此次多半也是空手而归……
当然,也有一些富家子弟被人围住讨要赏钱,但是没等这些泼皮得逞就被这些考生的仆从给驱赶了。
孔昭易又见有几个考生痛哭流涕钻出龙门前的人群,一旁还有亲友在那宽慰,也有得意之人,意气风发地与亲友高谈阔论。
众生百态,阅入眼帘。
孔昭易举目四望,终于在考棚对面的酒楼旁找到了来时乘坐的马车,只是并没有见到孔昭烨的身影,只有赶马的老仆王大成、王二虎和王三川耐心地候在马车旁,孔昭易见状连忙提着考篮大步走了过去。
“易少爷!”
王大成双手接过了孔昭易手中的考篮。
“我大哥呢?”
孔昭易往酒楼里望了望,没找到孔昭烨,便开口问一旁的三人。
“易少爷……老爷醉了,正在车中休息……”
王二虎闻言,神色犹豫地指了指一旁的马车车厢,小声地回答道,仿佛是生怕吵醒了其中的孔昭烨。
“咳……十一弟啊……这么早就出来了……”
面色微醺的孔昭烨掀开车帘,探出头来,向孔昭易招了招手,“来……十一弟,进来叙话……”
孔昭易点了点头,掀开门帘,坐进了马车之中。
“十一弟,怎么样……”
孔昭烨靠在车厢上,神情紧张地询问孔昭易考得如何,虽然他心中早有猜测,但是亲耳听见孔昭易的回答才能让他彻底安心。
孔昭易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他明白孔昭烨为了家族背负了很大的压力,他为了让自己能够成功考中花费了很多心血,自己如今能到这一步,孔昭烨出了不少的力,于是他压低着声音道:
“案首!”
孔昭烨神色一愣继而便是狂喜,他闭上眼睛,头抵在车厢上,一手紧握成拳,一手拍了拍坐垫,心中喜意怎么也压制不住,欣喜地低呼一声:“好~~!”
良久,孔昭烨才缓过劲来,他长舒一口气,上前拍了孔昭易道:“后面的四场考试你要做好准备,不要让人抓话柄……待几日后放榜,我们再回孔宅庆贺一番……”
因为若是孔昭易想要摘得县试案首的名头,尽管第一场考了第一,后面几场也都必须参加,因为后面几场的成绩会影响排名,第一场排第一,并不意味着一直能排第一,几场综合起来的成绩排第一才能成为县试案首。当然,孔昭易纯粹是在走程序,使自己的名头更具说服力与合法性。
孔昭易也没有言语,只是平静地点点头,孔昭烨见状,脸上便浮现出了笑容,靠在车厢上继续醒酒。
孔昭易则是出了车厢,倚靠在车厢口欣赏着扰扰红尘。
而这时,脱离了亲友围困的“头牌”考生也终于可以彼此联络一番了,之前在龙门内的院子里,众人基本就混了个脸熟,连低声寒暄也不敢,都只是相互点头示意。
现今,三三五五的考生聚在一起四场游荡,和其他考生亲切交流,不一会儿,八九个衣着华贵大家出身的考生便来到了酒楼旁,几人纷纷朝孔昭易打着招呼。
“孔贤弟一马当先第一个交卷,一定考得很好了!”
一名油光满面的考生恭维道。
孔昭易跳下马车朝众人揖手行礼,一脸愧疚地回答道:“哪里哪里……只是尚可,我这人性子急,答完题目后也没怎么推敲和检查,直接就交卷了……不像几位兄台还能耐下心来仔细打磨……”
另一名考生笑了笑说道:“孔贤弟真是太过谦虚了……素闻孔贤弟有贤名,属文作诗更是无比慎重,如今第一个交卷孔贤弟定是信心满满,提前恭喜孔贤弟了。”
闻言,一旁的一名考生也对孔昭易拱手笑道“说的对!孔贤弟。若是今后一同在县学进学,还望孔贤弟多多指点……”
“就是……”
“就是……”
其余几个富家子弟也是连声应和道。
孔昭易见状也能笑着附和道:“多谢!多谢……承蒙诸兄看重,若真是有那么一天,小弟希望能诸兄把酒言欢……”
“好好好……”
……
大概又过了三刻钟,龙门终于“放次牌”了,第二批考生从龙门中涌出,这一次,门口人群的热情淡了许多,虽然仍旧将门口挤得满满当当,但是喧闹声却小了许多。
没多久,人群散开在龙门外面的空地上聚成一个个小圈子,有不少同窗或者同乡子弟凑在一起讨论刚才的考试内容,有的人说简单,有的说挺难,其中以说难的居多。
因为很多参加县试的学生因为种种原因没能真正熟读四书五经,亦或是本身文笔和读书能力差,都试图以“押题”的手段来通过考核。
这类考生会把优秀八股文当成背书来背,亦或是请了枪手猜题提前写好背诵下来,这不是笑话,因为若是真的撞上了,那就真能通过。若是押错题了,他们就只能在考场里随便应付,等待来年再撞大运。
就在孔昭易闭眼晒太阳之时,便听到王大成的声音:
“垣少爷,垣少爷……”
随后便见到王二虎和王三川两个人朝着人群中挤了进去。
没一会,孔昭易便看见王二虎和王三川两人提着考篮,护着三人朝马车这走过来,身后还跟着六七个面生的考生。
孔宪垣也出来了,他就处在三人中央,还和其他几人谈笑风生。孔昭易看到孔宪垣脸上容光焕发的样子,揣测他考得应该不错。
路上,几个相熟的同窗围绕在孔宪垣身边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孔兄,考得如何?”
“孔兄,你感觉这题如何?”
还没有等孔宪垣开口,一旁便有人抱怨:“这哪里是县试的题啊?太难了。”
“是啊,我完全不知道怎么破题。”
“唉,我是考砸了。”
“尚可,进圈还是可以的……”
“……”
孔宪垣的一句话把周围的几名同窗都干沉默了,而孔宪垣见到马车上的孔昭易也顿时沉默了,显然没料到孔昭易会比自己更快交卷,他一直都在心里想着和孔昭易较劲,没想到却又是被孔昭易压了一头,孔宪垣顿时就没了之前那幅洋洋得意的神气。
孔昭易看着一脸难过的几人温声宽慰道:“考砸了没什么……这只是第一场,就算不过,还有第二场和第三场,只要你们今后用心,通过县试并不难,要相信自己……”
“嗯!也是……”
“多谢孔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