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若望若有所思,这数日来,他与朱由检相处尽欢,朱由检不少远见卓识让他钦佩,这让他有时候觉得对面言谈的根本不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倒像是个充满智慧的老者。对于教义的辩义,他还有好多说辞,但他知道没用,因为他也清楚,这一套在大明难与世俗相容。当下收摄心神请教,“敢问殿下,如何弘法才是正道。”
朱由检微微一笑,“这便是孤要对你讲的,也是希望你来做的。”
“愿闻其详,”汤若望神情恭谨。
“你等若想在大明宏法,首先就是要改,凡是不符合中华礼法文化的都要改,天主何来,天主所立教化当与大明世间教化相合,看看儒道佛就知道该如何改。”
汤若望心中想着,若是这样改,天主教还是天主教吗?只听朱由检继续说道:“似你泰西之地,王权依附神权更不可取,我中华自古以来皇权至上,否则皇帝为何又叫天子,你们那教义必当以服务皇权、服务朝廷才是正道,便如儒道佛一般,才有一席之地。若逆天而行,朝廷定尔等为邪教只在顷刻间。”
作为历史系学生,朱由检可是深知基督教发展历程的,明朝万历到崇祯年间是天主教在华夏最辉煌的时期,那是因为天主教刚刚传进中国,当权阶层接触得少,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疯狂打压都是轻的,纵观清朝两百年,天主教基本上都是被当做邪教对待的,当然这也从侧面证明,中华文化的自我防御能力是极强的,外来文化进入华夏要么被同化,要么被消灭。
而从当前历史看,东方无论在政治体系、文化、经济,甚至很多自然学科的探索都还强于西方,西方领先东方是从大航海时代开始的,直到大航海结束,双方差距还不算太大,而经济上更是在英国完成第一次工业革命才超过中国,这也是清朝两百年,西方势力只敢前赴后继以宗教势力渗透,而到了工业革命之后才敢开打的原因。所以现在大明完全有能力改造天主教,就如同佛教一般。
在朱由检看来,保持东方的领先地位,方法很多,但是文化同化绝对是首选,天主教来了是禁不住的,还不如让东方的天主教彻底本土化,与西方教廷完全切割,甚至是成为防御西方天主教的第一防御阵地,这才是东方天主教的正确打开方式。
“第二便是扬长避短,耶稣教的长处在哪里?”朱由检开始引导。
“当然是我们对主虔诚的信仰。”
朱由检哈哈大笑,“这是长处吗?就像孤相信皇权至上,至死不渝,佛道相信神佛也是一样。所以啊孤说你们这些传教士一个个都是愣头青,都如你们这般,怎能成事。”
汤若望被朱由检说得莫名其妙,他并不明白,西方人的思维都比较直接,想什么就说什么,直到三百年后也没什么改变。此时的汤若望还不是后来那个在明清两朝为官四十年的政客,对现在的他这种传教士而言,虔诚的信仰当然就是最大的长处。于是他问道:“那殿下认为是什么?”
朱由检也不卖关子,“自然是基础学科,如算学、格物之学、机械之学、天文历法学、矿冶之学、画艺乃至音乐之学等等,这些泰西之学与大明各有建树,又能互补,大明百姓对这些基础学识所知不多,却又多能用到,大明的学识以经学为主,其他杂学都不成体系,泰西诸学的长处在于总结归纳,形成了自有体系,这点是大明没有的,大明也没有系统的教育方法,孤举个例子,就是这算学,大明的学塾里是不教的,老师的课业都以经史子集为主,想学就要自学,百姓们就更不会了,若是系统地学习,算起钱粮就更容易,甚至与他人交易也不会因算账吃了亏,若懂机械之学,便可自己造些农具、家用务实,这些不是小学问,若是学问超卓,更可流传后世,这样百姓喜学,自然易于接受,”
朱由检顿了顿接着说:“你等完全可以一边修改教义,融合民俗礼法,使我大明能够接受,一边要成立个学堂,传授泰西的自然科学,这才是你们耶稣教现今该做的。”
“殿下今天说得太多,我得好好想想,另外这等大事,我还是要回去同会士们商量一下。”汤若望确实是被朱由检镇住,倒不是朱由检的两条建议,而是耶稣会若按部就班地传教,确实有被定为邪教的危险,朱由检是大明亲王,他看到的问题,皇帝和满朝公卿不可能看不到,到时耶稣会大明教区就危险了,乃至整个东亚,这里可是大明的势力范围,大明皇帝下条命令,那才真的是石破天惊。
汤若望正思索间,徐应元走了进来,看到汤若望,并未出声。
朱由检心知他有话要说,便吩咐汤若望回去。
徐应元见汤若望离开才道:“千岁,万岁爷召您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