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适之点头道:“陛下所言甚是,臣说明这一点只是要论证一件事,在双方都有顾忌的前提下,陛下和朝廷天然占据大义名分,不必用阴谋算计,只需堂堂正正迫使秦国公遵循朝堂的规矩,这便是阳谋的好处。”
李宗本听得龙颜大悦,眼中多了几分赞赏之意。
回想近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李适之确实无时无刻不在为他筹谋考虑,就连调许佐回京、让丁会去定州、从而将兵部尚书空出来让韩忠杰起复的一整套谋划,亦是出自李适之的手笔。
站在李宗本的角度来看,李适之这才是全心全意为君上着想的忠臣。
如果说在此之前,韩忠杰在他心中的地位最重要,现在李适之已经后来居上。
一念及此,李宗本微笑道:“想来爱卿已有定计?”
李适之从容地问道:“臣斗胆猜测,其实陛下一直以来没有想过要让秦国公交出所有军权,只是希望对他形成足够的制约,以免出现武夫乱国之局面,不知对否?”
李宗本颔首道:“没错。”
正因为他心怀愿景,想要收拾旧山河成为大齐的中兴之主,那日在御花园才能压制住心中的怒火。
他的忧虑来自于陆沉在军中与日俱增的威望和地位,既希望能够借助这个年轻权臣的能力,又不想看到史书上出现过太多次的篡逆之举,所以才前后矛盾举棋不定。
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李适之条理清晰地说道:“臣试帮陛下分析一下秦国公这次回京的目的。其一当然是领受恩赏,其二是与魏国公之女完婚,其三是与陛下商议边军的下一步计划,其四则是近距离打探陛下的心思。”
“第一条无需多言,陛下加封其为秦国公,边军众将帅也得到了相应的嘉赏,就算秦国公再怎么挑剔,他在这件事上也无话可说。第三条需要陛下谨慎应对,尽量不要给他太明确的承诺,这关系到将来边军的势力格局。”
“至于第四条,臣建议陛下在接下来的这两个月里,明面上不要给秦国公任何发作的借口,他要什么陛下便给什么。既然他坚决反对让韩大人起复,陛下便暂时隐忍,反正将来总有机会。等降服秦国公之后,荣国公势单力薄不足为惧,陛下甚至可以直接让韩大人官复原职。”
说到这儿,李适之微微一顿,加重语气道:“总而言之,陛下要让天下臣民知道,您和朝廷对有功之臣是何等的厚待与信任。不论秦国公是否相信,只要世人都相信这一点,那么他身上就会套着一具解不开的枷锁。从古至今,即便是乱世,心怀不轨之人也要拼命树立一个忠孝仁德的形象,否则绝对无法成事!”
李宗本沉吟道:“朕明白了,爱卿这是要让陆沉投鼠忌器。”
“没错,陛下对他越好,他就越不能逾越雷池一步,否则必然会被世人唾弃。”
李适之淡然一笑,继而道:“臣举荐丁大人去定州,不是因为他能力有多强,臣从未想过他能在边疆压制住秦国公,而是在不违反朝廷规制的前提下,牢牢掌握边军将士的后勤命脉。秦国公若是因此乱来,比如说让丁大人死于意外,届时陛下便可一道明旨召他回京。他若不回,这些年铸造于身的忠心之名便会毁于一旦。他若回了,陛下可以顺理成章夺其军权。”
李宗本仔细一想,连连点头道:“如果他什么都不做,丁会便可对他形成有力的钳制。”
李适之恭敬地说道:“正是如此。”
李宗本心中逐渐安定下来,不过仍然觉得不够完善,因而问道:“方才爱卿说到陆沉回京的四个原因,其中第二条可有玄机?”
“这便是臣为陛下准备的最重要的杀手锏。”
李适之低下头,轻声说道:“陛下,秦国公与魏国公之女成婚,其亲人家眷必然都会来京城参加婚礼仪程。等到这二人完婚之后,陛下便可降下一道旨意,让秦国公的亲眷留在京城,由朝廷负责供养,以此彰显陛下爱才敬才之意。”
李宗本双眼猛然一亮。
李适之继续说道:“方才臣建议陛下接下来这段时间对秦国公施加恩宠,便是为了这最后一步能够顺利落实。而前些天臣私下建议陛下让工部在京中修建一座崭新宽敞的国公府,同样是为了让秦国公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除非——”
他抬眼望着年轻的天子,似笑非笑地说道:“除非秦国公怀有不臣之心,非要将所有亲眷带去江北。如果他真的这样做了,满朝文武和天下子民都能看清他的狼子野心,他必将成为人人唾弃的乱臣贼子,届时陛下还有何惧?名正言顺诛杀此獠有何不可?”
“好!”
李宗本忍不住站起身来,大喜道:“朕有爱卿辅佐,何其幸运!”
“此乃臣之本分也。”
李适之垂首一礼,极其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