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他是会挑水。但一上午三十桶呢,他未必能挑完,估计挑个五个来回,他就不行了。”吕金凤撇嘴冷哼。
棉花地距离村口水井,足有五六百米远。
两个水桶装满,加起来一百多斤,这活儿,对谁都不轻,更何况张扬这个二流子。
可是,张扬让她失望了。
张扬是所有男社员中,第一个挑完三十桶水的。
他挑完的时候,第二名才挑了二十六桶。
领先得不要太明显。
正好赶到半晌午,大家干了一阵子累坏了,都坐在田埂上、树荫下休息呢。
高留根又有事儿回队部去了,也没人管着这帮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老娘们小媳妇了。
根本不用张扬主动提起,这帮疯婆子就开始起哄架秧子了。
“金凤,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人家张扬为了这一口甜呐呐,可累得不轻,你必须得奖励几口。”
“开玩笑的,你们几个白门子咋还当真了?”吕金凤想赖。
所谓白门子,是本地俗话,其实就是《骆驼祥子》里的白房子,指妓院,指代娼妓。
“你让人家吃一口咋了。”
“你一个老娘们,人家一个新小伙子,吃你几口呐,是你赚便宜了好吧!?”
大家不放过她,竟然七手八脚地把她按在地里,又上手掀开她的衣襟。
然后又有俩老娘们扯着张扬过去。
吕金凤性格要强,从来不吃亏,嘴巴又毒,村里的笋都让她夺完了,自然得罪了不少人。
这些老娘们今天就是借题发挥,想让她丢丑。
“俗话说,长婶如母……”张扬被扯着,也就顺势笑嘻嘻地走过去。
“对,扬娃子说得好,对自己娘亲客气啥!”
“吃吃吃!今天要吃过瘾喽!”
这帮疯婆子们一个个激动得跟喝醉酒了般脸通红,死死地按住吕金凤,好让张扬占便宜。
当下也没啥娱乐,人的生活太枯燥与乏味了。
低级趣味也是趣味不是,总能解解闷。
“放开我!我日恁祖奶奶!”
“啊啊啊!吕金凤,你属狗的,怎么咬人!”
“卡住她脖子,收拾她,让她犟!”
“咳咳咳!”
“张扬,都给你按好了,你快过来吃,咦,还怪鼓囊哩。”
吕金凤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心情灰暗绝望。
自己今天要是被张扬吃了呐呐,那以后也就不活了。
谁知道张扬有便宜却不占,远远地站定,不再上前,温和劝道:“算了算了,婶子们嫂子们,大家也闹够了玩够了,开玩笑也得有个度,我真吃了,以后我咋见金凤婶子!”
说完就不顾婶子们的拉扯,一溜烟跑了。
张扬釜底抽薪,这帮老娘们也没啥好玩的了,调侃几句也就把吕金凤放了。
“你们这帮臭娘们疯婆子……”
金凤嫂子嬉笑着抓起地上的碎土沫去扬那几个疯婆子,一副满不在乎的泼辣相。
但眼角余光却瞥向已经走到树荫下和高建设等几个说笑聊天的张扬。
脱掉了被汗水打湿的褂子,张扬露出精壮的上身来,六块腹肌很是引人注目,一笑就露出满口雪白的牙齿,有种健康的痞气,还真是个俊后生。
金凤嫂子没啥文化,斗大的字儿不认得一箩筐,也不懂城里人说的气质啥的那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她就是感觉今天的张扬看着还是挺顺眼的。
整日要上地劳动赚工分、养猪养鸡、拾粪捡柴火打猪草、照顾公婆……金凤嫂子那一颗少女心早已经被繁重的劳动和残酷的生活磨得粗粝而麻木了。
但此刻,她依旧从张扬身上感受到善意,感受到被张扬温柔对待了。
挺好一大小伙子哩!
以后再也不埋汰他了。
晌午头,别的社员都休息了。
但张扬却没休息,到下午大家上工的时候,他已经挑了九十桶水,挣了30个工分。
“狗蛋奶,我帮你!”
到了下午,张扬还跑到了狗蛋奶奶分到的那块地里帮忙。
狗蛋奶眼睛有病,看不清楚,年纪大,也没力气,哪怕狗蛋在一旁帮忙,速度也比别人慢很多。
别人认领的一亩地上午就干完了,下午要干第二亩呢,狗蛋奶才干了半亩,张扬看着心里挺不落忍。
“扬娃子,你挑了一天水了,累坏了,歇歇吧。我慢慢干,干不完就算半个工。”狗蛋奶道。
“没事,你这块地水都浇好了,余下这活儿刨坑、放种子、盖土,都挺轻松的。”
张扬说得轻巧,但这几样活儿也不那么轻松。
刨坑是个体力活,浇过的地还好,没浇过的地,一镢头下去,震得虎口发麻。
盖土是个技术活,深浅松实都有讲究,得尽量用手扒拉点细土盖上。
干个几小时,指甲也能磨短一截,手指能磨掉一层皮。
但从头到尾,张扬都没叫一句累,忙得不亦乐乎。
“扬娃子,谢谢你啊!”
当一亩地干完,狗蛋奶一双红眼里沁出了泪水,带着哭腔道谢。
狗蛋嘴拙笨舌,没说啥,但眼睛也红红的,那份感激是掩饰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