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大学毕业,从英国归来,回到家里的时候,发现养母已经得了抑郁症。家里多了一个成员,那就是虞姨,虞姨是养父一个朋友的远房亲戚,养父把她请到家里,专门照顾养母。
那个时候,养父每天还要去公司上班,把抑郁症的养母一个人留在家里,他不放心。
得了抑郁症之后的养母,对养父的态度,更是一个陌生人,她看他的目光,都是死的,一点也不活泛。
他们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养母的目光总是停留在方言的身上,很少会去看养父,她的目光好像是有锁的,把养父锁在了外面。
方言把铺盖在骨灰盒上面的红布取下来,敨开摊在地上,把养母的骨灰盒放进红布里,然后交叉打了两个死结,打成一个可以提在手里的包裹。
方言提着骨灰盒出门,上车,开着车去了殡仪馆。
方言到了殡仪馆,在停车场停好车,看看时间,才九点十分,好像还太早。
他下了车,沿着一级级的台阶走上去,到了上面殡仪馆的主建筑,这里有大大小小十几个告别厅,门口是宽大的过廊。方言从头走到尾,发现每个告别厅里都有人,看样子今天殡仪馆生意兴隆。
按照一般的流程,死者的亲友都是在告别厅里,参加完追悼会或者告别仪式,然后绕着遗体走一圈,瞻仰仪容,最后是由工作人员打开环绕在遗体周围的鲜花,把遗体拉出来。
原来遗体一直是躺在一辆不锈钢的推车上。
亲友们推着遗体,跟着工作人员从告别厅的后门出去,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转弯,再沿着一条上坡长廊,把遗体一直推到建在山坳上的火化车间。
养父病危住院,方言没有通知任何人,连诺伊都不知道,她要是知道,一定会去医院看望养父,甚至陪护。当初诺伊,就是养父招进公司的,一直到现在,她也不是叫养父叔叔,而是叫董事长,虽然新的董事长已经是方言,不再是养父。
方言想着,养父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一定不想看到任何人,要是可以,他连方言都不想看到。诺伊若去,一定会被嫌弃,何苦搞得那么尴尬。
今天火化,方言也一样一个人都没有告诉。
方言在下面转到快九点半,他站在每一间告别厅的门口朝里面张望。在一间大告别厅门口,他看看门口牌子上的名字,觉得这名字好像是熟人,就想走进去看看,门口的接待人员拿着黑布和白纸花,要帮他别在身上,方言赶紧说:
“自己来,自己来。”
他把黑布和白花接到手上,走进去,本来是想把它们随手扔进垃圾桶里。可看到边上所有人都别着黑布白花,再想想现在整个殡仪馆,每个人都是黑布白花,没有的倒是异类。
方言把黑布和白花别在手臂上,心里想着,就算是父亲揩了邻居的油吧。
方言走进里面,看到正中间的大银幕上,播放着的死者生前的照片,这才知道不是,自己认识的徐立军和他年龄相仿,这个死者,都已经七八十岁了,同名而已。
方言退出告别厅,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他走到那条上坡的长廊,朝后面火化车间走去。
刚刚走近,长廊尽头的不锈钢门打开了,一个工作人员把门开了一人宽,手里拿着一根不锈钢管,“乓乓”地敲着不锈钢门,大声叫着:
“谁是方国飞的家属?!谁是方国飞的家属?!”
方言赶紧紧走几步,叫着:“我是,我是。”
工作人员斜了他一眼,把门推开一点,让方言进去,方言看到门里有一辆不锈钢的推车,养父就躺在不锈钢推车上,素面朝天,紧抿着嘴,一脸苦相,连胡茬都没有刮干净。
养父这个样子,看上去和方言刚刚在那一个个告别厅里看到的,浓眉红唇,满脸红光,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坐起来的死者们大不一样,显得有点寒碜和凄楚。
方言正想着这样是不是有些太潦草了,工作人员打断了他:
“看看,对不对?”
方言说对。
“六号,去外面窗口等着。”工作人员和方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