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搭台子的广场人也越来越多。
原本这边的人对于什么演出是不怎么感兴趣的,毕竟在家躺在沙发上玩手机它不香吗,何必要黑灯瞎火的坐在外面看那些在网上大把的演出。
不过因为隔壁村特地过来,而且因为是相邻的村子,不少人都认识,这一招呼,就有不少人都过来了。
到了七点差十分的时候,挺大的场地基本上都坐满了人。
除了大人小孩儿,还有一些年轻人。
这会还没开场,大家正低头玩手机。
搭台子的方向开了两盏大灯,光线将舞台照射的亮如白昼。
有人拍了舞台和坐在板凳上的观众的照片,发到了朋友圈。
【多少年没见过这种下乡演出了,没想到今天还能体验一把,就算演出不咋地,也算回忆了一把年少时光了。】
这种下乡演出,在八九十年代的时候是最多的,进了千禧年之后就开始慢慢变少了。
其实也不是大家不下乡了,而是时代在变化,这种表演形式在逐渐退出历史舞台,只能留存于大家的记忆里。
大部分人,对于小时候的这种下乡演出记忆是伴随着美好与快乐的,所以这样的朋友圈一发,就引发不少人的回忆。
这些苏悦他们是不知道的。
因为苏悦的帮忙,这会蒋明浩紧张的情绪已经消散大半。
音响里的音乐开场,伴随着节奏,就看到穿着一身劲装的任惠堂上场了。
这一上来,先是一段攒路的动作表演,跟着念道:“今奉将令换征袍,披星戴月不辞劳,焦赞发配沙门岛,暗中保护走一遭。”
边唱时手上脚上的架势还不能停,一招一式都是有定式的。
到了下面这一句“俺还是甩开大步攒行者”时,台上的蒋明浩做出踢腿的动作来表示攒路的匆忙。
绷直的腿往上抬,没有一丝停顿。
单脚立住时也不见身体晃动,可见功夫是到家的。
几个重复连贯的动作下来之后又是身体翻转,然后双腿腾空表演,台下就有人鼓起掌来,虽然稀稀拉拉了的,但也可以证明大家对于这一段功夫是认可并喜欢的。
此时正站在人群后面看着舞台和底下观众的辅导员,就见到不少人拿着手机在录这一段。
他也拿起手机,关了闪光灯之后,拍了几张观众认真看演出的照片。
这一段结束之后,就是押解焦赞的一行三人上台。
他们行至一家客栈门前,见天色已晚,准备打尖住店。
过来开门的正是苏悦饰演的店主妻子。
这一段因为饰演官兵的是两个丑角儿,且又都是念白,倒多了几分趣味性。
这三人住下之后,不一会就是任惠堂叩门要住店。
而店家刘利华见这位客人夜半住店,鬼鬼祟祟,话里话外打听焦赞之事,就觉得此人心怀歹意,想先下手为强。
到了这里,基本上就算是三岔口最精彩的地方要开始了。
舞台上虽然还亮着灯光,但实则演员们需要表演出的却是在完全黑暗的场景下如何与对手你来我往的一边试探一边打斗。
在这个地方,需要的不仅仅是熟能生巧的技巧,还要有临场应变的能力。
蒋明浩练了几年的三岔口,一上台之后,心里的紧张已经彻底没了,这会融进角色之后,更是得心应手起来。
每一个动作都与老师教的没什么出入,甚至因为不是正式的演出,他更加放松,表演的也更加流畅漂亮。
只不过社团的那位专门饰演武生的演员,毕竟不是专业的,明显有些跟不上蒋明浩的动作。
好在蒋明浩先前与这人也排练过一段时间,还能够配合着他的动作来走下一步。
当氛围越来越紧张,双方的打斗越来越精彩时,台下的观众也越来越集中注意力。
有观众原本举着录像的手机,因为全副心神都在舞台上,连手机镜头偏了都没有发现。
到了后面,原本还有些不太熟练的社员,在蒋明浩的引导下,也逐渐动作流畅起来。
直到焦赞出场,二人这才发现大水冲了龙王庙,停止了打斗。
随着三人的动作停下,底下开始响起热烈的掌声,还有不少大声叫好的声音。
下了舞台的蒋明浩和那位社员对视一眼,大家身上都是汗津津的,还有一点结束后的松了一口气,听到台下的掌声和叫好声,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他们的努力表演总算没有白费。
此时到了第二出折子戏了。
台下的沈向作为导赏,将这出闹学做了简单的介绍,之后就是苏悦扮演的杜丽娘和小优扮演的春香以及沈向扮演的老师上台。
这一段的表演,其实更多的在春香身上。
杜丽娘作为闺阁秀女,又是大家千金,说话行事自然是端方内敛,不能有一丝差池。
但春香不一样,她是丫鬟,对于她的束缚就少了很多。
所以在闹学这里,春香的灵动活泼,先生的无奈与恨铁不成钢,组合在一起就多了更多趣味。
也更容易让观众发笑。
这也是沈向为什么没有选牡丹亭里最有名的游园惊梦。
昆曲本来是雅戏,声腔柔曼悠远,一句唱词能给你唱个三五分钟不是事儿,这样婉转的唱法,在喜欢的人面前能听得下去,但在一群习惯了接地气的民俗艺术的人面前,他们就很难去理解和接受这种磨磨唧唧的唱法。
这一出闹学就像西厢记里的拷红一样,同样是以作为贴旦的丫鬟为主,表演出作为千金小姐的闺门旦虽然一举一动都不能出错,但她们的丫鬟却都是活泼开朗,且心性单纯,用以表现想要挣脱束缚的心性来。
当然,这些象征意义是文学家们该去研究的,作为台下的观众,看着台上的春香与老学究的夫子斗嘴,气的夫子胡子一翘一翘的,就忍不住乐起来。
而苏悦饰演的闺门旦,就像是一个吉祥物一样,坐在旁边,在夫子不高兴的时候假意斥责两句,又暗地纵容春香与夫子你来我往的诡辩。
这一折因为是文戏,比起上一折的三岔口要安静了很多。
而已经看过了一段紧张又精彩的打斗功夫表演,再来这一出有趣又雅致的文戏演出,就再合适不过了。
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在舞台上,此时除了几个还坚持拿着手机录像的年轻人,其他人基本都没有在玩手机了。
所以也就没有人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距离台子一百多米远的地方停了一辆黑色的轿车,从上面走下来一个穿着一身合体高定西服的男子,此时正站在人群外围,隐在了黑暗处,正望着台上的杜丽娘。
一个小时出头的表演,在不到八点半的时候结束了。
不少小孩子和七八个大人围在后台这边,叽叽喳喳的问苏悦他们什么时候还会再来表演。
“你喜欢今天的演出吗?”苏悦捏了捏一个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小姑娘的脸颊,笑着问道。
小姑娘也不知道看没看懂,脑袋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