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惇亦是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打了个手足无措,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切说不出话来。
“放肆!”此时,却又有一声暴喝响起,陈寅看着拍案而起的卢升,只见这老头怒发须张,声色俱厉地道:“东阳郡府官吏参陈寅结党营私、有违国法,朝野震动,陛下特命吾等朝廷钦使入郡审查。尔等大闹公堂,致使案件无法审讯,有违陛下从速查明真相,不使国家栋梁有蒙冤之屈,也不能有骄兵悍将持功枉法令陛下寒心之意。你们担待得起这罪过吗!?”
陈寅听着他吼完这句话,有些意外。
那苗守和张惇显然也没想到卢升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愣怔一会儿,想要出声却被卢升厉色一瞪。
陈寅嘴角微微一扬,上前抱拳,“钦使息怒。是我等粗人言语不当,并非本意。”
堂下的其他衙役也急忙行礼,口称有罪。
卢升眯着眼看向陈寅,“陈军候,本官也略知军候事迹,也是钦佩。但是陈军侯也得听老夫一言。”
“还请老大人赐教。”
“军候与国有功不假,但问责诏书乃朝廷示下,军候身有嫌疑已是明确,军候当自重!方才言论,若是传了出去,可是对军候,对兖国公可无半点益处!”
陈寅把头垂了一下,“老大人提点得是。是陈寅孟浪了。只因今日陈某伤势初愈,得知自己竟无端受了祸乱东阳的罪过,一时胸情激愤。就生怕朝廷派来的钦使听信小人缪言,或办案鲁莽,使陈某受这天大的冤屈,那陈寅可真就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会怎么做了。”
说着,陈寅叹了口气,接着又道:“陈某这脾气老大人是有所不知,额,也可能是略之一二。毕竟陈某现在还听说信阳候世子的灵位还摆在大堂,京师众人还在口口相传呢。”
堂内其他人听得莫名其妙,却看见京师来的两位廷尉府官吏和贼曹张惇,脸色更是阴沉几分。
“老夫多少能体会到陈军候的心情了,此案吾等自然会好好审讯,不使有任何纰漏。”卢升说道。
“那陈寅拭目以待。”陈寅又点下头,“那老大人还请继续审讯吧。”
“吾等已连审数日,精疲力尽。未免疲劳致使审讯不当,此案审讯暂且延缓,择日再审。”
卢升的话让苗守和张惇回过神来,两人顿时大急,卢升却不给他们机会反对,便宣布退堂。
呵,陈寅岂能让他们那么轻松就走,又出口道:“既然老大人你们累了,那好吧,班头,你们快去拿几套囚服来,虽然那朝廷下得是问责诏书而不是问罪诏书,但是既然老大人他们已然将我等袍泽直接就下了狱,我们也不能特例,也将我们关进大狱里面吧,免得有人参几位大人办案糊涂,有负天子之托!”
卢升接口道:“陈军侯误会了,只因府衙无厢房安置,特让几位暂住监牢,但他们所在皆已打扫干净,并非寻常狱所,而那囚服想来也不过是底下的人做差了事情。若军候不满,本官这就责罚。”
“啊,原来如此,劳老大人费心了。不过陈寅居住的驿馆现在空房颇多,若是老大人允许,可让陈某袍泽同去。老大人放心,我等皆是被人冤枉,可不会做出潜逃之类让人巴不得的蠢事。只要老大人召唤,我等立马前来。”
“嗯,如此甚好。本官自然相信诸位自有分寸,毕竟诸位皆是东阳郡人,大晋子民!家世清白,想来也不会做什么蠢事。”
“多谢老大人。”
当铁链叮叮当当的被解开丢落地面,陈寅带着一众囚犯扬长而去。审讯的众人面色灰败地跟着卢升、张惇返回后堂。
“你们下去休息吧。”卢升对那些官吏们说道。
“认识陈寅多时,想不到在别驾面前一直是温良恭顺不过是他的伪装,方才如此獠牙狰狞才是他真实一面,是吾等小瞧他了,只是他那伤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和子浩可是亲眼。。。”屋内沉默许久,张惇才出声叹道。
“哐当!”
却是卢升抄起茶杯重重一摔,对着张惇寒声道:“这便是尔等说的已将郡府完全纳入掌中!?”说着指着门外,卢升再次发出如野兽低吼的嘶鸣:“门外衙役、值吏、甚至倒夜香的奴仆,可有一个人是你张博涛、王处道、林子浩纳入掌中的!?”
“卢公。。。”张惇愣住了,这才想起更为恐怖的事,身体也不住的发抖。
苗守亦恨恨地道:“亏得张相对你们大加赞赏,还让我俩星夜赶来,助你们尽快结案,结果合着吾等这几天就像是案板上的鱼肉,只要他们想,吾等通通要给你们陪葬!”
“我。。。”张惇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回答,早先意气风发的样子荡然无存。
“事情也还没到那个地步。”卢升却道。
苗守急道:“卢公还没看到刚才堂上的情况吗?这郡府哪里还有信得过的人!吾等再待在此处,无异于坐以待毙啊!”
“不!”卢升说道:“不至于此,吾等怎么说也是朝廷钦使,若他们真有那心,在吾等未进东阳城之前,他们便有机会动手。但如今吾等已进东阳数日,也给朝廷发过回函,此时吾等若遭不测,他们便是谋反,后果他们承担不起。”
张惇也缓过神了,点头道:“没错,我们先不要自乱阵脚。”
“那你有何办法?”苗守忿忿地道。
“功曹府势力确实出乎张某预料,但两位不必担心,我等尚有盟友,不至于孤立无援。”
“你是说领兵南下‘剿匪’的林子浩和那个楚梦熊?”卢升问道。
“你说过楚梦熊本是西营将领,他信得过吗?!”苗守惊道。
张惇道:“苗大人放心,在楚梦熊未入西营之前,便是我们的人。而且我们的盟友也不止他们。”
“还有谁!?”
张惇俯身在两人耳边低语。
听完之后,卢升道:“事不宜迟,禀报王别驾吧,以他令,将他们全部召回东阳城。”
苗守迟疑道:“可若他们返回,新法可就。”
没说完卢升就狠狠瞪了他一眼,憨货!这时还是尽心为张相办事的时候吗!孰轻孰重还拎不清。
张惇急忙点头,便出去操办。
话分两头,当张惇等人在后堂秘议之时,陈寅已经大摇大摆的走出府衙,向外面张望的好事者们一挥手,在街坊四邻的目光中,带着王德等人返回了驿馆。
“快为王司马他们准备厢房,并烧些热水,拿些柳枝来,去去晦气!”
那些被王真一系招募的衙役,陈寅并没有直接赶走,依然任由他们跟着回来继续看守,毕竟,也要给那群人一点念想不是。
虽陈寅等人身份是嫌犯,但此时衙役们不敢违抗,乖乖照办。
将其他弟兄送进厢房,几日来虽没吃什么苦,但在狱里蹲着,谁精神能好。也不客气,和陈寅简单话别后,纷纷回房休息。
陈寅正欲返回去找王德,却有一驿卒小心地来找他,称有人要见他。
并不意外,跟着驿卒来到一间厢房,刚进来一个身影就迎面扑来,没等陈寅出手,那身影急声道:“军候为何不按计划行事!”
果然是乔装打扮的楚乔。
心里嗤笑一声,面上无奈地叹道:“楚兄莫急,哎,事发突然,无奈之举。”
“有何无奈?我等已和军候说过,已安排好人手,定当堂将供词推翻,并有把握反戈一击,让他们反受其害。可军候却在时机未到之时发难,将我们暗桩暴露出来,打乱了一切计划!”
耸耸肩,陈寅接着叹道:“楚兄不在现场,却不知道那两个审讯的廷尉府官员实在是嚣张跋扈,未审便是要大刑伺候。”
“诸位都不过被诏书问责,若是主审用刑,我们便可告他们严刑逼供,这不是更好拿住话柄吗?”楚乔寒声道。
“楚兄!”陈寅却脸色一变,怒声道:“你将陈寅看做何人!?”
楚乔顿时一愣。
陈寅亦寒声道:“陈某一介武夫,考虑事情没有你们读书人那么周全。但某能在大晋千万将士里立身,靠的就是护左右弟兄周全!你让某眼睁睁看着自己弟兄在眼前受刑,便是死也不行!这不单单是陈寅一人之荣耀,更是我祖父带兵以来,立下的家训!楚兄若是认为不对,可将一切告知我叔父,若是他也反对,陈寅甘愿受罚!”
一番斩钉截铁的严词厉句,让楚乔无言应对。
陈寅不再理会他,劲直走到桌前拿起来茶壶倒了一杯冷茶,润了润喉咙。
瞥着楚乔阴沉的脸色,陈寅心里冷笑一声。
他信不过王真他们,不代表他转头毫无保留地信起了陈宾。
尤其是他们那个所谓的计划。
哼,一切都让我陈寅在前头冲着,当陈某吃的亏还不够吗?一口将茶水喝光,陈寅暗忖着。
这时,窗外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下雨了?
陈寅目光幽幽的望着外面。
呵,那就下吧,下得再大些,越大越好,此时,便是急需一场暴雨。
更猛烈一些的暴雨!
转眼看着楚乔的身影。
看你们谁,能在雨停后,依然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