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贺新原来是在担心这件事,赵云溪莞尔一笑,吩咐道:“贺府尹,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不用担心这个。”一开始之所以没有表明她与云家的关系,就是想看看云家是怎么对待其母妃的身后事的。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她已经从云家将其母妃的灵位“供奉”在这间破损的西厢房中得到了答案,故而也不再隐藏。
有了赵云溪的允许,贺新也放松了下来,有些奸计得逞地笑道:“公主殿下,既然你已经这么说了,那下官就没有那么多压力了。公主殿下,请接旨吧!”
赵云溪愣了一下,随后有些抗拒地道:“贺府尹,你这个人还挺狡猾的,本宫记下了。行了,宣旨吧。不过,本宫要跟你事先说明,本宫可不会下跪接旨的。”
贺新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这么多年来,他还是头一次碰上这种不跪接圣旨的事。沉思了片刻,他还是同意了赵云溪的要求,谁让这位是圣帝的女儿呢。按照圣帝如今的态度,就算是赵云溪对圣帝不敬,想来圣帝也是不会在意的。毕竟是人家父女之间的矛盾,他这个外臣还是少管闲事为好。再说了,这里也不是京都,就算赵云溪不跪接圣旨,圣帝也不会第一时间知道的。即便日后知道了,他也可以用赵云溪的公主身份为自己申辩,想来也不会有太多的麻烦。
主意一定,贺新立马回应道:“公主殿下,你要是不想跪就不跪吧,下官没有意见。不过,沈爵爷……”
沈熠一直关注着赵云溪,自然也知道了贺新所说的事,此刻见贺新将麻烦抛给了自己,他也不再隐瞒,笑呵呵地解释道:“贺府尹,陛下曾经说过,除了御前奏事外,遇上其他情况,我也不可以不用下跪的。当然,为了不让你为难,我可以拿出证据来。”说罢,他将圣地赐给他的那面刻有“如朕亲临”的金牌亮了出来。当然,他这样做并不是为了炫耀,而是要给赵云溪接下来要做的事镇场子。云家没有好好对待云昭训,不对,现在应该称“贤妃”。云家没有好好对待贤妃的事已成定局,赵云溪即使再好脾气,也不会这么轻易与云家和解的。待会儿万一有什么意外情况,他便可以借这面金牌威慑众人了。
贺新原以为沈熠只是随口说的,可当他见到沈熠手中的那面金牌上面的字样时,立马恭敬地跪倒在地,整理了一下衣冠,纳头拜道:“臣云州府尹贺新率府衙僚属恭请圣安!”
云州府的其他官员见他们的顶头上司都跪下了,言语间还提到了他们,哪还有站着不动的道理,齐刷刷地跪了下来,异口同声地道:“臣等恭请圣安!”
游离于场外的曲硕知县魏城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一看到整个云州府的官员此刻都跪下请安,也忙不迭地招呼曲硕县的其他官员跪倒在地;至于那些礼部和宗正寺的官员,他们原本只是奉旨南下,主要负责如今的贤妃的墓祭流程的,可一见到这种情况,也都顺势跪下,齐呼道:“臣等恭请圣安!”
对于这些官员而言,面对这种突然情况时,他们已经练习过很多次了,因而显得格外整齐。与此前跪接圣旨的云家众人相比,两者之间实在是有云泥之别。
沈熠也没想到这面金牌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应,一时间有些恍然。数息之后,他侧过身子,轻咳了一声,模仿着他前世看过的一部经典电视剧中的对白道:“圣躬安!”接着又补充了一句:“诸位大人,快请起吧!”
“臣等谢恩!”自贺新以下的大小官员纷纷站了起来,看向沈熠的眼神中不免多了些敬意和畏惧。尤其是那些官职越大的人,他们都很清楚这面金牌的意义。
收起金牌,沈熠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毕恭毕敬的贺新,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但众官员已经将现在这种场合营造得非常严肃了,他若是笑出声来,只怕会引起更大的误会。深呼吸了一口气后,他故作轻松地对贺新道:“贺府尹,现在你该知道我没有瞎说吧。行了,你若是要宣旨就快些宣吧,我和小九还要进去清洁一下贤妃娘娘的灵位呢。再说了,这时间也不早了,你要是再这么拘谨,只怕会误了吉时。”
“是,沈爵爷,下官这就宣旨。”贺新连忙应了一声。随后,他恭敬地从师爷手里接过另一封圣旨,道了一句“请殿下接旨”后便自顾自地宣读了起来。
这封圣旨的内容虽然也挺多,但很容易明白。圣旨的第一部分主要夸奖了贤妃的性情品德,多是些套话,如“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第二部分主要解释了贤妃归葬祖地、受母家后人供奉的原因,并引出了赵云溪;第三部分则是重点,大意是说圣帝与贤妃所生的同安公主如今已经成年,又觅得良配,于情于理都要向生母汇报此事。故而特命公主与驸马南下,到贤妃的墓前祭祀祷告,一应开支均由地方官府提供,并免除当地三年赋税等等。
听完这道圣旨,沈熠暗暗怀疑圣帝是不是喝多了胡写的。一来是因为这道圣旨没有经过“三省”之一的门下省传达,更像是圣帝的口谕;二来是因为这道圣旨中的内容很尴尬,并没有太多的实际意义。第一部分的内容在之前的追赠旨意中已经出现过,现在不过是再夸了一遍;第二部分的内容是约定俗成的事,实在没有解释的必要;第三部分的内容是沈熠和赵云溪眼下正在做的事,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至于最后所说的免除三年赋税的事,在他看来,这种行为根本就是移东补西。地方官府先花了钱为贤妃举办祭典,然后朝廷此后三年就不跟地方官府要钱了,这怎么想都有问题啊。即便是此后三年免除的赋税的价值远大于这次祭典所耗费的金钱,可举办祭典的钱终究还是从百姓身上索取来的。被圣帝这么一来一回地捣腾,百姓不仅花了钱为圣帝办事,还要谢谢圣帝没让他们倾家荡产,实在是岂有此理。圣帝若真想为贤妃的祭典做点事,为何不拿自己的私库呢,这也更有心意啊。可惜的是,这些话他也只敢在心里嘀咕,若是当着圣帝的面或者在大庭广众之下说,指不定明年这个时候就是自己的祭典了。他虽然很想为这个世界的百姓做些事,但绝不会奉献自己的生命。人都是有私心的,如今的他有家有室,让他牵挂的人和事实在是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