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此次大军同蜀军攻守数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且蜀军的的确确是退走了,至于为什么走的,是自行撤离,还是被高干和颜良击退,这一点并不重要。
高干和颜良只要在战报文书上曲笔一二,一桩不大不小的功劳就落入了他二人的手中,就此可以从袁绍拿到一二嘉赏,慰问辛苦数月的士卒。
“会不会有人在明公面前刺破个中详情?”颜良有所疑虑,他担心有人不识好歹,在袁绍面前挑破他和高干二人借着蜀军自行撤离,妄言击走蜀军请功一事。
“不会的,不会的。”高干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道。
“邺中的一众文武,除却刚直到有些顽固的田丰以外,其他人当是不敢在明公面前直言拆穿此事,而田丰,眼下身在狱中,如何得见明公呢?”
“况且就算有人不识好歹,在明公面前揣度你我请功一事的真假,正所谓疏不间亲,舅父当是会相信我,也当是会偏向颜将军你这位爱将。”
“再者其次蜀军退走,你我尾随追击一事,确乎为真也,说破天,蜀军也是在你我的抵御下才不得已退走的,说一句被你我击走,谁又能辨别真假呢?”
“使君说的是。”颜良点头,心中再无疑虑,其实他也没有太过担心,就算事情被拆穿了他也是不怕的,只是性情稍显耿直的他,对欺瞒袁绍一事有些不安而已。
不过说来军中战报,多是有这类的情况,譬如以一当十,杀了一百个贼人,军情文书上写上一千,又譬如讳败为胜,输了说成赢了,小赢说成大赢,这都是常有的事。
就在高干和颜良言谈的这会,帐外传来了数声叫唤。
“嘉赏到了。”
“嘉赏到了。”
是中郎将郭援的声音,郭援手中捧着一封嘉赏高干和颜良的文书走了进来,在高干和颜良的喜色中宣读了袁绍的令旨。
“高干为并州牧,颜良为辅国将军,俱为关内侯,至于军中将校,上下一体有赏。”
郭援将袁绍令旨颁发了下去,高干和颜良面上的喜色更加浓烈了起来,各自是喜上眉梢,快意非常。
“明公赏罚公允,可谓恩深似海。”高干向着邺城的方向拱了拱手道。
“然也,然也,明公恩情无量。”得授辅国将军的颜良咧着嘴笑着应了一声。
在袁绍颁发嘉赏的令旨中,还夹杂着一道命令,即是让高干和颜良退兵而还,毕竟如今大雪纷飞,道路难行,不是动兵的好时节。
而高干和颜良皆是领到了嘉赏,对此自是无有异议,二人统着大军北回晋阳,在晋阳城内渡过寒意迫人的冬日。
……
邺城。
一场欢庆的宴会正在举行当中,欢庆之事,乃是高干和颜良于太原郡击退蜀军,并衔尾追击蜀军到河东地界的胜利。
“蜀军兵犯太原,而高使君、颜将军依仗明公之声威,击走蜀军,此乃大功一件,亦是一场大胜,臣等为明公进贺。”沮授居首,引着一众文武向着袁绍进贺。
“臣等为明公贺。”
虽是进贺的言语,可真心诚意的,多半是河北籍贯的文武臣子,这些人以沮授和审配为首,主张西进关中,优先剪除刘璋,而高干和颜良击退蜀军,就是在为他们西进关中的观点张目。
至于袁绍麾下出身汝南、颍川的臣子,即是以荀谌、辛评等人为首,主张南下中原的这些人,进贺之声虽是响亮,却是显得有气无力。
居于上首的袁绍,听着一众文武的进贺之言,他眉目含笑,谦逊的摆了摆手道:“此非吾之功也,盖是群臣之功,非卿等运筹帷幄,高干和颜良不得建功也。”
言讫,袁绍向着左右的侍从示意,随即侍从点头应令,不多时,身着囚衣,服饰邋遢,但身形高大,笔直挺立的田丰踏入了宴席的大堂之内。
在田丰走入大堂后,宴席欢快之声骤然停歇,一众袁绍麾下的文武不复方才快意的神色,纷纷静默了下起。
众人一面打量着田丰,一面偷偷扫视起了袁绍,露出疑惑的神情,毕竟本该待在邺城牢狱里的田丰,为何竟是出现在了庆功的大堂之上,实是教人惑然。
“田别驾,太原的战事你可知晓了,今日之事如何?”袁绍出言垂问道。
对于田丰此人,袁绍一方面是见重,一方面是不喜,他见重于田丰的才具,不喜于田丰的品性。
田丰为人刚直,多曾冒犯于他,前者田丰以他因小儿之病,未能趁着曹操征讨青徐时南下,失却一个大好的良机,又认为关中刘璋睿智天成,有超世之才,恐将鲸吞河北,夷灭袁氏,故而被他投入狱中,羁押了起来。
而今日高干和颜良于太原郡击退蜀军,袁绍就想看看田丰会有什么说辞,是否会承认刘璋不是他袁绍的敌手,这也是他给田丰的机会,一个脱离牢狱之灾的机会。
袁绍的问询出口,沮授和审配立即目视起了田丰,他们希望田丰能顺势向袁绍低个头,认个错,藉此得到袁绍的宽恕。
出身汝颍的荀谌担忧了起来,他担心田丰顺着袁绍给出的台阶走下,一番言语说的袁绍开怀,而后袁绍赦免田丰的罪责,又以田丰为别驾置于左右,河北士人的气焰又将喧嚣也。
只是田丰依旧是田丰,牢狱的艰苦并不能打消改变他的意志和品性。
田丰正色言道:“臣闻太原郡近来秋雨连绵,入冬以后,不数日就是一场大雪,风雪交加下,蜀军多半是自行撤去,非是高干和颜良所言击退蜀军也。”
“明公不深究个中详情,单凭高干和颜良的战报就大肆庆贺,先是嘉奖高干和颜良,后又于此摆开宴席庆功,非是明主所为也。”
田丰一席话出口,满座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