臾须山道观中藏书很多,占地面积比人住的地方还要大,就是摆放的有些乱。
从地理博物到志怪杂俎,历史、天文、动植物、民俗、医学无奇不有。
甚至奇禽异兽、怪蛇诡鱼也有记载,可谓包罗万象。
楚修缘看过很多遍,可还是喜欢和人交谈。
先生落笔书自成,从书中看来当事人的心境,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未免有些美中不足。
何况这芸芸众生有大智慧的人或者物,很多是不作书的,上到王公贵族衮衮诸公,下到市井百姓旁门九流,有时候偶尔蹦出来的大智慧,足以让人受用一生。
哪怕是寻常动物的一举一动,也暗合着莽莽天理,值得去细细琢磨。
何况成了精的。
一段夜路遇到两个成了精的动物,楚修缘打内心深处欢喜,又问了一句。
“你也要讨封吗?”
“九月不讨封。”
眼神清澈的像个孩童,难掩好奇,也有些警惕。
“你叫九月?”
“是!”
“在等我?”
应该是认识刚才那个黄皮子,身上带着它的气息。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寻他。
“是!”
“有什么事吗?”
九月想了想,问道:“什么是人?”
楚修缘愣了一下,这是他问黄皮子的问题。
看来黄皮子回去之后,和山中好友分享了短暂的谈话,想了想回答道:“被七情六欲左右的动物是人。”
“我们也是。”
“你们不是,理论上来说,你们的叫本能,言行举止生老病死都依本能。”
“你们呢?”
“我们……经常做一些并不想做的事情。”
“不想做为什么要做?”
“所以我们是人。”
“不懂。”
“等你懂了,就也是人了。”
“老黄果然是自己劈的自己。”
老黄应该是那只黄皮子。
这么说,它竟然理解了那些话,现在应该算是一个人了。
其实人的定义哪有这么简单,这是个深奥的问题,动物修成精怪化形的过程也并不容易。
哪怕在深山中修行了千百年,也如白纸一张。
一如方才的黄皮子,还有如今的小白狐九月,大多都是懵懵懂懂,千百年的修行还不如三五岁的孩童懂的多。
楚修缘叹了口气,打算继续赶路。
九月从石头上跳了下来。
“你要去哪?”
“去寻一位故人。”
“远吗?”
“要翻过这座山。”
“哦,寻到之后呢?”
“先寻到再说。”
“你也不知道吗?”
“嗯。”
“那为什么去寻?”
楚修缘停下脚步,低头看着脚边的小白狐,思忖片刻,蹲下来问道:“你为什么来寻我?”
“想来就来了。”
是啊,想来就来了。
有时候精怪行事,要比人干脆多了。
不用去想为什么,也不去想有什么后果。
虽然这份洒脱,有时候会变成坏事。
一日三省吾身的人不一定能成功,却总归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成功,不会留下什么遗憾。
楚修缘笑笑,说道:“我就复杂一些了,虽然不知道寻到之后做什么,却有必须去寻的理由。”
“很奇怪。”
“或许寻到之后就知道要做什么了。”
“寻不到呢?”
“总归是寻了。”
“没有结果的事情,不要做。”
九月一脸认真的看着楚修缘,还强调了一下:“我娘说的。”
没有结果的事情,要去做吗?
楚修缘愣了一下,直直的看着九月。
九月向后退了两步。
“道长看我干什么?”
“九月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为什么?”
“我能回答你的问题。”
“我娘也能。”
“我能带你四处走走,去见一些没见过的风景。”
“我娘也能。”
“我能带你去见各种不同的人类,很有趣。”
“我娘……你为什么要我跟你走?”
“想带着你,就说出口了。”
楚修缘一脸真诚的说道:“顾所愿也。”
他会的东西很多,真的很多。
连师父他老人家都说没什么东西能教的了。
臾须山的书也都快翻烂了。
可是楚修缘发现,一个懵懂的妖狐,让他思考的东西,比一路走来还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