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特此时正在遥看陈家村的大火,何巨也在看。
从陇关道出来时,李特思虑再三,还是带下来了六十余人,由衙役与郡兵混编,他本打算率众人直扑曹家镇,行直半路,何巨向他说了一番话,令他改变了行进的方向。
何巨不善骑马,他的坐骑是李特从所有马匹中挑选的最温顺的,可这匹马却对这位乱拉缰绳,乱甩马鞭的文士很反感,几次欲要将他甩下背去,李特只好喊了一名善抚马的衙役与何巨并马而行,马缰由那名衙役牵着,何巨只需双手扳住马鞍,将身子固在马背上的即可,这样一来,便留给了何巨更多的思考时间,于是,他想了许多,想了多时,突然,他对那名牵马缰的衙役道,“快,追上卫督。”
赶上李特时,何巨已累得满头是汗,喘息连连,这倒不是因为他纵缰疾驰所累,只是为了不至自己从马背上摔下来,拼尽了全身的气力。
“到曹家镇还远,先生不必这般着急。”李特见何巨这副样子,就笑着说。
“曹……曹家镇……可以不去。”何巨抚着前胸道。
李特听了这话,略一思索,道,“嗯,曹家镇人多眼杂,不适合程老三这众多贼人藏身,想他们也不会藏身在曹家镇里,只是,不去曹家镇,这周边大小村镇数十个,我们该去哪里搜寻?”
何巨缓了几口气,道,“卫督所率不过六十余人,曹家镇周边广阔,村落数十处,分散搜寻,人马不足以用,只能倾力掷之一地。”
“先生所言极是,只是掷之何地?”
“陈家村。”
“陈家村?陈家村在哪里?”
“陈家村在曹家镇北约十里处,其村东、北皆依山,西南临河,沿河有大路直通曹家镇。”
“先生认为程老三藏身在这个村子里?”
“正是。”
“先生是如何知晓的?”
“巨不知,全凭揣测。”
“先生是怎地揣知的?”
“此事也是巨刚刚虑及,巨虽为外人,居曹家镇也有数年,所闻所识颇多,陈家村原为一困蔽之村,依山少地,物产甚贫,其后,村人忽然丰足,富甲于本地,陈氏二兄弟亦是在那时拥财势强霸曹家镇,其村人因何得富,传言甚多,无非是掘地得财、山中获宝之类,究竟何因至今为谜,巨刚才忽有所思,想陈家村骤富之时,正是程老三突起于本郡,兴风为害之日,两者许是巧合,但若再思,此两者颇有交错重叠,恐非巧合可解,譬如,数百里来奔,匿身于此而无人知晓,若无应者供其藏匿,何以如此?再如李攀所述,有陈氏从人陈癞狗窥探县衙,陈癞狗亦是陈家村人,若非陈癞狗将衙府事透露于程老三,程老三何以有时间当夜雇凶设伏?另外,拦截李攀者,云暂住于东石沟村,此村距陈家村只二三里路,倾时即到,所以,清晨设伏才可得逞,综此上种种可断,程老三必与陈家村有极深的瓜葛,因而我料,程老三也必藏匿于陈家村。”
李特听罢,微怔片刻,道,“既是如此,我们就直扑陈家村。”
何巨轻轻摇头,“程老三仍绿林大贼,必奸滑多疑,不可能匿于村内,只能匿于附近,陈家村北、东及东南皆山,北山高险,向无人迹,也无路可窜,贼必不在此,东南山缓,乏林木,多山石,且临大路,不宜藏身,除此二者,只有东山可以藏匿,且东山有一小径,蜿蜒绕北,可达通往安定郡之路,故我断之,程老三应藏匿于东山之中。”
“请教先生,这东山山势如何?”
“巨也只路过时远观此山,其山广而高大,林木繁密,人藏其中,极难发现,我区区六十余人,恐不能巡其一角,况整座高山,抵达时,应征一当地人做向导,遣兵卡于要处,只防贼人逃脱便是,若要全山搜寻,非等李攀不可。”
李特点头,略一沉,道,“东山小径是程老三向北窜逃的要路,可先遣夕斌率一队速去卡在此处,我大队临到陈家村时再行分派,先生看这样安排怎样?”
何巨道,“甚好,另外还要遣人于道中迎候李攀等众。”
“嗯,先生慢行,我这就前去安排。”
李特策马追向前队去了。
何巨总算松了口气,伸手去扯了一下马缰,那马腾了一下前蹄,将何巨晃得几乎要摔落下地,旁边的衙役忙将缰绳挽住,那马才安静下来。
衙役冲何巨一笑,道,“何先生您一说话,咱卫督就依从了,可这马却不依从您,您要时时小心了。”
何巨也笑,“制它不得,制它不得啊。”
衙役道,“先生您刚才说的,咱也大抵听懂了一些,可这总是先生您的揣测,揣测的东西总觉得心里没底,没把握,这没啥把握事做起来,能成吗?”
何巨捻须道,“这世间行事,不能求其十全,若待到有十分把握时,就已经晚了,机会尽已丧失,所以,古之能成大事者,大抵是靠三分谋策,二分运气,五分胆魄,胆魄最为关键,缺了这五分的胆魄,任你有不世之才,绝古之策,换天之能也都是枉然,连那二分的运气也被白白费掉,我观卫督其人,用人而不疑,果决而胆魄壮,仍是成大事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