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上的条款锱铢必较到毫厘,他们却始终没能下定决心。
毕竟,神明在凡人眼中是不可触及和亵渎的存在。囚禁神祇的想法,简直太过疯狂。
但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决心和胆量只需要一个火星就能点燃。
山中不知年岁,外界的混战很快告一段落,大型家族藤原家来到兔神町,要求三个家族俯首称臣,依附他们。
对方来势汹汹,咄咄逼人,三家家主终于在一个无月的黑夜再度聚集在密室密谋。
他们在当月的花火大会前,以祭神的名义,按照巫觋留下来的法子,要求族人捕杀兔子。
他们用兔子的尸体组成阵法,压制山洞中兔神的神力,并一举将兔神的尸骨移到早已搭建好的神庙。
兔神睁开红色的眼,冷声问道:“人啊,你们所求为何?”
家主们谨记巫觋的教诲,说:“我们想供奉您,并和您交易。”
“交易”二字说出之际,天地间的规则被触动,无数条金色藤蔓将三人一神围住,兔神不得不答应人的要求。
“那之后,我们年年供奉兔神,祂则庇护我们风调雨顺、战祸不生。而每隔十八年,祂都会从三家的后嗣中选择一个最像祂的孩子,附身其上,降临世间,实现若干个愿望。
“被附身的人会变成怪物,必须在花火大会后埋在当年祖先们发现兔神的那个山洞。往后十八年,它都会出现在有血缘的人的梦中带来恐吓,屡屡使人惊惧而死。
“而今年,兔神又要降临了……”
神无家主讲到这儿,停止了讲述,上气不接下气地呼吸着。
齐斯追问:“父亲,您说您本该死在五十四年前,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本该被选中的,是我的父亲,也就是你的祖父,从巫觋那儿求来了救下我的办法。他用兔子的血涂满我的全身,我便不再会被神和鬼看到了。
“我们所有黑川家的人都得到了一样浸染兔子血的饰物,贴身携带,这样那些不太像兔神的人也不会被看到了。”
齐斯的脑海中闪过了陆鸣留下的录音笔,他握着录音笔的时候无法被女宿管和女生们看到,听起来似乎是同样的原理。
【陆明的日记本】传递过一幅陆明擦拭兔子骨架的画面,录音笔被他用兔子血处理过也说不定。
但他是如何知晓这些的呢?
氤氲的药香中,神无家主惨笑着,言语如同破碎的蝉翼:“七郎,我们神无家已经不需要兔神的力量了,交易反而成了束缚……你要小心,不要被其他两家所害……
“听说,兔神必定会实现被祂选中的那个孩子的愿望……”
最早的时候,三家互相制衡,为了公平起见,必然会存在某种约定,要求各家的主事者不干涉兔神祭的选拔。
但时局是会变化的,两百年过去,有的家族起了势,有的家族则趋于没落,在一段时间内利好众人的交易,随着时间的推移反而成了诅咒。
在衣食匮乏、挣扎求生之际,被鬼怪缠身只是再微小不过的代价;但有哪个优渥殷实的人家愿意坐在达摩克利斯之剑下,时时受鬼怪的滋扰呢?
原本的约定岌岌可危,曲折和变数由此生出。
齐斯走出内屋,不知不觉间到了喧嚣的闹市。满天红绸随风飘摇,上面用金笔写着人们的愿望。
无知愚昧的民众被蒙在鼓里,以为兔神的护佑来自他们感天动地的虔诚。他们沉溺于美好的传说,殊不知这一切的背后是冰冷的交易和阴暗的算计。
满目花火、十里灯笼下是脓疮和瘀血,持续两百年的谎言不知何时会被揭穿。结合文字游戏的一贯套路,八月七日的花火大会应该就是一切的爆发节点。
一个摆满许愿红绸的摊铺后,头发花白的女人笑着向齐斯招手:“是神无大人家的七郎,果然是个可爱的孩子呢!”
齐斯在脸上挂起纯粹无害的微笑,走了过去。
老女人笑呵呵道:“今年您还没许过愿望呢,最长的那条祈福带我一直给您留着呐。”
“谢谢婆婆。”齐斯眉眼弯弯,接过老女人递过来的红绸,“其实我还没想好要许什么愿望,怕太过分的愿望兔神大人实现不了。”
“哎呀,今年兔神大人会降临,许下的愿望会比往年灵验呢。”老女人语带催促之意。
齐斯不在意地一哂,眼前闪过在希望中学湖底看到的那一片褪色的祈福带。
他已经知晓该写什么了。
【诡异游戏,规则,交易】
齐斯拿起金笔,在红绸上写下他在湖底看到的那三个词,冥冥之中的命运走上正轨,达成莫比乌斯环似的闭合。
他既然早已知道,在有一条世界线中,有一个他成功达成了攫取兔神神力的结局。
剧本已经写好,问题已经有了答案,那么他便坦然接受,迎上那个注定的结局。
齐斯穿梭在细密的绸带间,物色挂红绸的位置,同时扫视过一条条红绸,将上面的文字一一看过去。
一条一尺长的红绸上赫然写着娟秀的字迹:【想和小七在一起。玲子】
已知被兔神选中的孩子的愿望必然能够实现,而玲子在大人们的秘密勾结下,不出意外便会被兔神选中。
她会死,却想和神无七郎在一起,那么,就只好让神无七郎一起去死了。
除非——逃离兔神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