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醒过来的只有诡异,与其相对应的神灵则像是出场剧本被导演毙掉了似的,从未出现。人类象征性的反抗了几下,很快就接受事实了——换句话说,已经陷入世界观崩塌状态的人们自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就彻底丧失了反抗的想法。
因为毫无意义,反正无论是谁,哪怕上一秒忽然死了,下一秒没准就会以幽灵的形态出现在你旁边;自此,人类废除了所有刑法,原因同上——没有意义;不会有人再想着犯罪,因为那些你毁掉的同类可以选择自杀,下一秒就会找你复仇;他们也因此不再畏惧死亡,甚至还秉持着欢愉的态度。
塞利安能够加入新闻社,靠的也是那不同于这个世界原住民们的感知偏差性——也就是院长所提到的理智阈值过高。
用上司的话来说,新闻社的员工实在是太不经用了,基本出去跑个两三次外勤就会死,像他这种理智值高的家伙才是最耐用的,起码不会随随便便的被那些从大脑深处响起的呓语逼疯。
“正常的世界嘛。”院长含糊的说,“这年头还真少有活人能在我面前提那两个字,话说回来……你有采访批准证明吧?”
塞利安闻言,迅速从公文包里翻出一叠的盖章文稿,为了能够转正且在这疯狂世界有生存下去的资本,他可费了不少功夫准备资料。
对方凑近了几分,将它们接了过来,装模作样地看了好一会儿后,尽可能摆出一副很权威的表情,佯装严肃的说道:“嗯,新闻社办事就是严谨,跟我来吧。”
言罢,就见他原地一跳,身体便不受地心引力控制般定格在半空中,塞利安看到他伸出手在那倒转的血池里捞些什么——过了几秒,有串钥匙就从一颗刚浮起的头颅嘴里吐了出来。
他走出门,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侧过头看向塞利安:“你找但丁干嘛?”
“只是想问一些问题而已,比如为何他能够随意游走在地狱与人间,以及……当初是如何将奈亚拉托提普击退的。”
塞利安如此说道。
院长“哦”了一声,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感兴趣,接着便迈着有些迟钝的步子走了出去。
他跟着院长穿过一条条昏暗幽静的长廊,途径沾满变质肉沫的阶梯,向顶层封闭的病房区走去。
但丁应该是有能力离开这里的,塞利安忽然这么想,可是那人却没有离开,因为他知道,在这种病态的世界,所有人都无处可去,只能困在鬼怪们的手心里。
一路无言,他们很快来到八楼,院长掏出钥匙,将一道又一道锈迹斑斑的铁门打开——内里是一条与其他楼层同样的走廊,窒息,黑暗,毫无生机。
左右两侧都是紧锁的房门,塞利安在原地停了会,他能听到从房间里传来窃窃私语和哭声,有的还在笑,整个长廊都散发着一种怪诞且疯狂的气息。
“能送到这的都是理智值接近无的重度患者。”院长耸了耸肩,破天荒的向这位实习记者解释道,“实际上,深层地狱也懒得收他们的灵魂,毕竟都已经变质得不成样子了。”
讲到动情之处,他往地上吐了口痰,边往前走边继续说,“所以这种烂摊子就轮到咱这种当恶魔的社畜来接手了,但他们也算听话,不会惹事生非,跟普通病人没有什么区别。”
院长顿了顿,停下脚步。
“哦,就是这里。”
他说着,挑出钥匙将病房的门打开,按下灯控开关。
黑暗里,刺眼的光线一下子照亮周遭的一切,塞利安看到正坐在床铺上的人,有些惊讶的瞪大眼睛。
已经十五年过去了,他却跟照片上的人没有一点儿的变化,没有衰老,同样也没有被长期囚禁的憔悴。
但丁穿着整洁干净的病号服,双眼平淡地望着门外的来客,脸庞毫无情绪,像是在面对一堵枯燥无味的白墙。
“你们好好聊。”院长打了个哈欠,随后剖开腹腔,从胃里拿出瓶酒,一副已经完工下班的样子,“我出去转几圈,别死了啊。”
“但丁先生。”塞利安说,他的声音依旧镇定平缓,仿佛在开始讲述某种睡前故事那般,“我是阿利吉耶里新闻社的实习记者,有几个问题需要您帮忙解答。”
……
“所以这就是你那所谓的‘爆炸性新闻’咯?”上司边嚼着断指,边将信封拆开,他把里面的手稿一份份地拿出来检查,感叹着说:“那几个外神跟它们的信徒可不会买账,但地狱的混蛋们特别喜欢看热闹,算是一个中规中矩的晚间新闻吧。要说还是外来客啊,这里可没多少家伙是愿意为同类着想的。”
“倘若他们能在一定程度上对抗邪神,那么新闻社能征用的员工数量也会变得更可观。”
上司听到这话,又好好地夸了对方一番,甚至还打算跟他分享些小零食,塞利安没有搭理。那人抱怨了一句野猪吃不来细糠,把自己那一整袋断指吃完后,才语气随意的说:“回家等通知吧。”
塞利安简单的表达了自己对能为新闻社工作的渴望之心,随后便要离开。
临近门扉之时,上司却又嘱咐了几句。
“对了,通知邮件晚上七点前会发给你的。”他笑着看塞利安,语重心长道:“一会儿回家路上,不要多管闲事,否则你会没命的。”
“谢谢您的提醒。”
塞利安躬身致谢,不再停留,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在阿利吉耶里新闻社内,有这么一条人尽皆知的消息。
上级编辑,可以预知一个人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