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旬的长江,水位总算是缓慢回落。
随着中游地区的雨季过去,浑浊的江长也再次变得清澈起来。
一支由两艘列桨战帆船及十数艘仓船组成的船队,通过池州的长江水段后,便调整风帆,偏离南侧岸线,往北面的裕溪河口驶去。
一路皆穿革甲、极力想在将卒面前表现得坚强的赵庭儿,在长达半个月的旅程最后一天,特地换一身浅绿的襦裙,精致无瑕的脸蛋轻施薄黛,更显出日渐成熟的清艳秀美。
她站在船首,翘首企盼的眺望北岸还颇为荒凉、人烟稀廖的岸滩,内心既期待,又有着说不出的紧张。
“娘亲,你跟姥爷都说爹爹是大英雄,是不是能一拳打死大虫?”一个粉雕玉琢的幼|童从船舱里钻出来,牵住赵庭儿的手,奶声奶气的问道。
“……”赵庭儿哑然而笑,将幼|童抱到怀里,问道,“谁跟你说一拳打死一条斑斓大虫才算是大英雄?”
“娘亲不说一直跟信儿说要学得真本事,待长大后才能除掉华阳岭祸害村民的大虫,爹爹要是大英雄,不得比长大后的信儿更有能耐才行?”幼|童奶声奶气的问道。
“只要有为民除害的心,便是大英雄——再说了,祸害村民的大虫易除,但真正祸害村民的也不仅仅只有大虫啊,比大虫厉害得多的祸害比比皆是。要能除掉这些祸害,才算是有真正的大本事,才算是大英雄呢。”赵庭儿笑着说道。
“……”幼|童困惑的看着母亲,理解不了还有比大虫更厉害的祸害。
“江风这么大,你还将文信抱到船舱外,要是着了凉,怎么对韩谦交待啊?”赵老倌从船舱里钻出来,看到女儿抱着外孙在船首吹凉风,埋怨道。
赵庭儿总觉得父亲太溺爱信儿,对他的成长未必是好,但这会儿也不会拗着父亲的意愿,便要将信儿交给父亲抱回船舱。
“庭夫人,好像是大人与无忌将军已带着人等在江滩前了?”杜益铭这时候拿着一只可伸缩的铜望镜,从数丈高的桅杆顶端爬下来,兴奋的跟赵庭儿通风报信道。
“是吗?”赵庭儿难抑激动的从杜益铭手里接过望镜,拉伸开来,朝七八里外的河口江滩望去,这时候从望镜里已经能清楚的从在大片的苇草后看到一队骑兵停在江滩,为首身穿青色长袍及身后穿玄甲的两人,不是夫君韩谦及弟弟赵无忌又是何人?
九月巢湖水位还没有彻底降下来,也正值裕溪河流急、岸阔之时,船队没有降帆压速,一炷香后便在河口暂停下来,韩谦、赵无忌乘小舟登大舰。
韩谦一把将怯生生的信儿,抱在怀里,用满是胡茬子、这两天忙于事务都没有时间清理的下巴,在他粉嫩的脸蛋狠狠的扎了好几下,听着信儿吱吱叫嚷着挣扎,也一会儿才将满心委屈的信儿放下来,然后又将赵庭儿狠狠的搂进怀里,问道:“一路风浪可还受得?”
“你真是的,这么多人看着呢……”赵庭儿不好意思的要从韩谦的怀里挣扎出来,娇声嗔道。
“那我叫他们都背过身去。”韩谦说道。
“你怎么比信儿还会胡说八道?”赵庭儿嗔道。
韩谦哈哈大笑,这才给赵老倌见礼,问候他们一路的辛苦。
这时候一名少女怯生生的随赵老倌的妻子从船舱里走出来,敛身朝韩谦施礼:“蓉儿见过大人,”待给赵无忌施礼时,一张粉脸却涨得通红,像是烧着似的,结结巴巴的说道,“见,见过无忌将军……”
少女乃是洗寻樵年刚二八妙龄的胞妹洗蓉,乃是赵老倌替赵无忌下聘的妻子,去年就提过亲、合过八字,也定好婚期,但大楚水师覆灭洪泽浦,江淮形势再次陡然直转,韩谦将赵无忌以及大批叙州将卒都调来棠邑作战,很多事情都打乱了节奏。
不过,赵老倌却不想错过选定的婚期,到了日子便照叙州风俗,由洗蓉抱着公鸡拜堂成亲,算是将儿媳妇接进赵家的家门,这次则是带着已经进门快半年的儿媳妇跟赵无忌圆房来了。
洗蓉嫁过来后,平时在赵庭儿身边帮着打理事务,没有什么不适,这时候见到自己的夫婿赵无忌,却是慌张得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在叙州时,赵无忌绝大多数时间也是都驻守在南僚寨,主持渠阳县的军政,负责收降渠水中游的生番,扩充叙州的丁户,提亲纳娶之事都是由赵老倌一力张罗。
他甚至只在提亲时回辰中城仓促见过洗蓉一面,之后再无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