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冲坐在案前,手撑住长案才没有叫自己瘫倒下去,脸色惨白,他怎么都没有想到随他赶在舒州的军卒之中,竟然有人看到他被梁军促住的情形。
这也使得他之前的说辞,错漏百出。
当然,更令他绝望的,是李知诰铁了心要揭穿他的行径,而十数逃归军卒皆在李知诰的掌控之下,他既便能编造说辞替自己辩解,也完全经不起推敲、质疑。
“你这孽子,李家满门忠烈,脸都被你丢尽了!”
看到这一幕,李普怎么还不清楚事情的一切?
他气得浑身颤抖,站起来抬脚就朝儿子李冲当胸踹去,将李冲踹了一个四脚朝天,之后才将铁青的脸转过来,剐也似的瞥了李知诰一眼,长叹了一声,满腹怨恨的说道,
“你的翅膀到底是长硬了,我们这些没用的家伙,是该给你腾出位子来了。”
说罢这话,李普便径直朝营帐外走去。
李碛犹豫了一下,看到李秀手撑着长案起身,也随之起身离开,却是懒得多看李冲一眼。
他们虽然没有亲眼目睹李冲被梁军捉拿住的情形,但他们当时杀出钟离城突围时,亲眼看到埋伏于芽山脚的玄甲骑杀出之际,李冲怯于与敌死战,第一时间选择往东南缺口方向逃去。
当时要不是高承源死命相搏,要不是韩谦刚好派一队精锐接应,不仅水师残部会全军覆灭,他们的侧翼也极可能会受到玄甲骑的突袭。
李冲畏敌怯战之事不提,但倘若李冲当时没有战死或被俘,也应该是往东或往东南方向杀出重围。
第一是李冲在惨烈的战事之中,没有伤病缠身,以他的身手,孤身一人想要穿过敌军的封锁线不会太难,不应该在洪泽浦及石梁县境内滞留那里久。
第二,即便他所遇极其不幸,藏身之地的皆是敌军侦骑,一时无法脱身,但待敌军的围搏松懈下来后,以李冲贪生怕死的秉性,哪怕是直接进入淮东境内求助于信王杨元演,也不大可能会反过来冒险从寿州军控制的腹地穿过,直接赶到舒州来跟他们会合。
李秀、李碛二人其实是早就怀疑李冲的逃归是有疑问,但亲亲相隐,他们没有提及这些疑点,甚至为了昌国公府的颜面,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提及李冲怯战畏敌之事。
而李普此时拂袖而去,他们也明白叔父父亲心里多少有怨恨李知诰的“大义灭亲”,怨恨他未替李冲遮掩。
要不然的话,仅仅确认两名军卒为梁军收买,就已经足够给韩谦一个交待了,没有必要将昌国公府的颜面血淋淋的都揭开来。
虽说眼下的情形意味着昌国公府事后会受到朝廷更严厉的追责问罪,但李秀、李碛作为昌国公府的子侄,此时也只能随同一起离开。
这便是孝道,由不得他们与昌国公府划清界线。
不过,周数等原属于昌国公府一系的将领,这
一刻却是坐在原处岿然不动,只是低着头不去看李普离开时怨恨的眼神。
李冲逃归舒州,放纵军卒散播不利于黔阳侯的言论,他们都有所耳闻,却没有声张,也是指望能在朝廷追究水师及右神武军覆灭罪责时,他们能少受些牵连,毕竟李普上书建议水师奔袭洪泽浦时,他们都是附从支持。
同时,他们心里多多少少也巴望着昌国公府这棵参天巨树不要轻易倒下。
而眼下看来,昌国公府这棵参天巨树注定将轰然倒下,他们怎么都不愿跟着昌国公府一起埋葬。
杨恩看着近乎瘫倒在地的李冲,心里也是微微一叹,跟李知诰说道:“是不是暂时将李冲收监于大营,待奏明陛下后再行处置?”
“杨侯爷既然这么说,那便将他收入监中,但奏明陛下之事,还要请杨侯辛苦苦一番”李知诰朝杨恩拱手说道。
“好的,我这便回去草拟折子,待李侯参详无误,明日一早便派人将折子及案犯都送入京中受审。”杨恩点头答应下来。
所谓亲亲相隐,不管怎么说,李知诰都不能公开进奏其继兄弟李冲通敌之事,再大义灭亲,最多也只能做到密奏其事,由朝廷另行指派官员过来追究其罪。
杨恩则没有这方面的顾忌,他直接上参劾折子,将奏折及李冲等人一起送往京中,便能少掉许多周折,也能以最快的速度平息掉这起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