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章 争储可也?(1 / 2)兴梁首页

入得厅堂坐定后,顾氏立马差人温了上好的宜春酒,又添了三五盘下酒菜。

舅甥二人于是对饮小酌起来,虽是两世为人,但朱友孜终究还是少年心性,几杯黄汤下肚便开了话头,打破了厅中的宁静。

“舅父这几月都不在汴州,可是去外间贩茶酒去了?”

朱友孜舅家李氏一族世居汴州,以沽酒贩茶为业,至今已有百年,而今李公亮的实职“专知茶酒回图务”便与此有关。

所谓“专知茶酒回图务”,说白了就是专门负责茶酒贸易的官员,权力虽不大,但庶务繁琐,遇上大宗交易,更要亲自率队押运。

总而言之,是个磨人的活计。

不过油水足也是真的。

李公亮闻言放下手中酒杯,笑着摇了摇头:“这回八郎你还真猜错了。”

“那舅父这几月是去了何处?”朱友孜顺势追问。

“湖南。”李公亮的回答可谓言简意赅,只是答完之后他又似笑非笑的反问了一句:“八郎可能猜出我去湖南是何公干?”

朱友孜情知这是考较了,连忙端坐正位,肃然回道:“马殷雄踞湖湘,为南方诸侯之亚,大王如若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自是要笼络他。

且马殷素来与我父相善,如他能率湖南文武劝进,则两浙钱镠、福建王审知、岭南刘隐、虔、韶卢光稠、谭全播等也有望奉新朝为正朔,称臣纳贡。

如此,南方大略定矣,王师亦可再图北伐,挥师河东。

所以我猜舅父此行是为出使。”

虽是有那么一丝考较之意,但李公亮心里其实并不指望这个年仅十三岁的外甥能够猜到其中关窍,只想借着机会引他进入到天下这盘棋局中,让他对天下形势有个认识。

却不料朱友孜竟给他来了个惊人之语,直震得他一阵失神。

当然,最令他意外的还是此子足不出户,说起天下事来竟头头是道,听其言对南方局势似乎也是洞若观火,像是虔韶卢光稠、谭全播等辈,他也只是知晓有这么个人罢了。

这就有些恐怖了,老实说,若是使府中的文臣僚佐有这番见解他并不会有多惊讶,然而偏偏说出这番话的,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

他哪里知道,近来朱友孜为了寻找应对晋国崛起的破局之法,早已将天下大大小小的势力研究了一番,又在棋盘之上将各方势力当做棋子,细细推演了数十遍。

心里暗赞一声少年妖孽之后,李公亮抬头深深看了一眼右侧高坐着的外甥,许是天阴室内光线不太好的缘故,他的脸庞有些看不太清,但剑眉之下,两两成对的重瞳却分外明亮,好似夜空中最亮的星辰,让他觉得有些遥远,又有些陌生。

重瞳子,将来或许真有机会……

想到某种可能,李公亮精神一振。

他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身子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朱友孜,压低声音道:“方今天下,世道交丧,海县横流,群魔乱舞,诸侯并起,势均者交斗,力败者先亡,大王起于布衣匹夫,不阶尺土,不籍父兄,百战疆场,方有今日中原之一统,黎庶之安泰,可谓功盖区宇,自当革故鼎新、行尧舜禹故事,只不知公子是否也有更进一步之念呢?”

这一回,李公亮没有用八郎、友孜等亲昵称呼朱友孜,反而是用了臣下对上位的敬称,只是他虽语气平淡,但话中所透露出的讯息却还是让后者悚然一惊。

李公亮说完这句话后,整个人全身上下都紧绷了起来,而他双目中闪动的炽热火焰也暴露了他此刻激荡不安的心境,同样,心潮起伏不定的还有坐在另一侧的朱友孜。

舅舅既然如此直截了当的问,显然是有支持他夺嫡的意思,但……

他真的有希望吗?

所谓主少国疑,嫡庶有别,他既非嫡子,又于诸公子中最为年幼,要弯道超车,越过几位已经在朝中任职的兄长,坐上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谈何容易?

再则,有唐宣宗“若建太子,则朕遂为闲人”的名言,以及李渊、李隆基为形势所迫沦为太上皇的事迹在,后来执掌权力的帝王未必愿意立下明储,再加上晚唐以来不明立太子的宫廷政治惯性在,储位空悬在这个时代早已成了常态。

以至于到了五代十国这个政治失序的时代,演变出了一个“亲王尹京”为隐储的皇位继承方式。